祥云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早会中拉开帷幕,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祥云没做到;但是一日之计在于晨,祥云还是在努力做。
七点开会,六点五十所有人都已经入座,新董事长和各位经理也在六点五十五分前后进入会场,只有在北京治疗的郑总没有出席。落座后,是由蒋爱国主持会议,“各队组汇报昨天检查的情况,从采一队开始。”
一个黑瘦的汉子刚说了“昨天”两字就被新董事长打断了:“你们队长呢?”
黑瘦汉子说:“队长下井了,还没上来。”
新董事长打开笔记本,掏出钢笔,准备记录。蒋爱国说:“你继续说。”
黑瘦汉子用不普通的普通话,勉强说着:“昨天白班加夜班,发现的主要问题有,辅运大巷标准化不彻底,有二百米风水管路存在漏水;3603过断层,掘进15m处存在冒顶的危险,需要加强支护;3605风筒有部分老化,需要更换三百米,另外支架小把手部分存在漏液,需要更换二百把。”
“行啦!”新董事长突然把手里的钢笔摔在桌子上,钢笔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上,“不用念啦!其他队也都不用念啦!”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新董事长如此失态,蒋爱国赶紧走下台,帮新董事长将笔捡起。
新董事长接过笔,就像接过了一支教鞭,狠狠的敲在了桌子上,“以前没事的时候,一说检查都是没问题。现在出了事,再一检查全是问题。谁来告诉我,到底是谁的问题!是我的问题?现在有没有人,敢对我拍着胸脯,说,董事长,我们这,没问题!有没有?”
面对着无人敢于回应的寂静,新董事长无奈的靠在椅子上,“所有人写检查,包括我自己,明天早会上,从我开始,所有经理挨个儿念检查。时间不要太长,一人五到十分钟。至于各个队检查出来的问题,各分管领导下去落实。落实不了的,解决不了问题的,明天早上之前把辞职报告放到我的面前。散会!”
新董事长说完话整个人就瘫在了椅子里,似乎又是一夜没睡。各个经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无一人想着离开座位,好像都有话想要向领导反映一样。
看着大面的大小领导都不动,下面的人,包括武臣男在内,更是无一人敢动。
“快去忙去吧!咋?还得请你们出去呢?都给我滚!”新董事突然从座位里弹出来,对着下面破口大骂。
武臣男在哄乱的人群中,慢慢向出口挪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看是路不平。路不平走到等待他的武臣男身边,低头对着武臣男的耳朵悄悄说:“蒋总叫咱俩去他办公室。”
武臣男看台上,除了安总和钱总,其他几位领导已经消失了。
而当他和路不平坐在蒋爱国的面前的时候,武臣男整个人都是忐忑的。
“空压机到了没有?”蒋爱国慢悠悠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到了!到了!昨晚到的。”武臣男不住的点头。
“通知调度了没有?”蒋爱国的右手挡在嘴前,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昨晚东西来了我就给老孟打了电话了。”武臣男赶紧回答。
“你给他打有什么用!”蒋爱国挡嘴的手突然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报纸都被震的飞起来了。“他是你爹?你跟他咋那么亲呢?连个基本的程序都不懂?”
武臣男不知道自己怎么不懂程序了?各部门所需物资到矿后,第一时间通知请购部门,这是多少年的规矩了。但是此刻武臣男知道,越解释,蒋爱国火气越大。
“你昨晚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调度!调度的人就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值班经理甚至董事长了,懂不懂?这个事出了以后,领导们有多重视你们也都看到了,现在所有人脑子里都是紧绷的,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武臣男,就你这还当科长呢?一点觉悟都没有!”
蒋爱国无情的话深深的扎在武臣男的心窝里,即使他多年来练就的铜皮铁骨,也经受不住在同一个位置不停的攻击。但这一刻,他依旧选择了沉默。沉默,是他唯一的武器,不是用来攻击,而是为了自保。
“东西在哪?一会儿我过去看看。还有啊,要是再让我看见一个烟头,你自己小心点吧!我忍不住了,一脚就蹬上去了!”蒋爱国说完把头转向路不平:“董事长问了,咱矿这个月的款到帐了没有?”
看到蒋爱国掉转了矛头,武臣男得以缓一口气。
路不平:“到是到了,但是费用被压得太死。一共现在待结的货款就有五千多万,省公司才给拨了四千万,这里面还包括上个月的工资。蒋总,实在没法干啊!”
“没法干也得干!不然怎样,我亲自坐你那个办公室,跟那些要帐的周旋?”蒋爱国和路不平说话的语气温和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武臣男这里发泄过了。“现在谁也不好干,董事长愁的这两天饭都吃不下。你说咱们看见了,不心疼?一把年纪了,还得遭这罪,你说给谁谁能舒服了?”
武臣男心想,确实谁也不好干,但是你坐在那个位置,难道还要我们这些人给你填坑?关键是你这坑就像牛一样大,我们这些人,撑死也是个癞蛤蟆。扔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这样吧,工资先搁一搁,企业有困难,先捡紧的办。有一家贸易公司把咱给告了,说咱们拖欠款项,不给结算,导致他们运行出现大的问题。现在不单单是结算,还涉及到了赔偿。董事长的意思,私下联系一下,立刻给人家把相应的款项都结了,最好对方能撤诉,最好还能免去赔偿。这个事你去做。”蒋爱国轻描淡写的指着路不平,路不平却出了一脑门子汗。
“蒋总,这么干不合适吧?”路不平赶紧解释,“要是别的公司听说告状就能结款,不就都把咱们给告了?到时候可真完蛋了!”
“知道!”蒋爱国盯着路不平,“所以要求你要悄悄的,私下来把这个事解决了。我听说,告咱们这家,主要是后台很硬,好像北京都有人,别说咱矿,省公司都惹不起。赶紧结了,而且还得在不惊动其他公司的前提下。这个任务,你必须完成。从今天开始,你可以不上班了。务必在验收之前,把这个事妥善处理了。”
武臣男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蒋爱国的布置,却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担忧。原来财务目前紧张到了如此田地!如果工人的工资都得不到保证,那自己和马文涛的投资岂不是痴人说梦?怪不得现在一些熟悉的老厂家都和矿上停止了来往,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路不平站起来走了出去,蒋爱国又叮嘱武臣男另一件事:“早上开会你也在,采一队的问题你也听到了,这还不是全部。下去以后,立刻把这些急需的、检修的物资,务必在一到三天的时间内,给我保证到货。到不了,咱俩一块去董事长那交辞职报告。”
武臣男心里想着自己的事,突然就大胆起来:“蒋总,问题是现在咱矿迟迟不给结账,好多厂家都不愿意送货。你说这怎么办?”
“我就不相信你这个话!”蒋爱国白了武臣男一眼,“都不送?你问了几家?武臣男啊!我一直说,你这个人,倒是老实,就是这个眼界太狭小!你不要就盯着梅城这一片,也不要把目光停留在山西。全国那么多企业,就都不送?我告诉你,咱矿虽然遇到了麻烦,但是想和咱矿合作的企业多的是!”
说完,蒋爱国拉开了他桌子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拿出近五十份的宣传册,“这都是天天来我这做宣传的,就都不能用?你就算明跟他们说,暂时结不了帐,他们也愿意送!为什么,他们要的是这个市场,明不明白?先把这个市场占住了,才能有发展!咱矿在外面的名声还是不错的。”
武臣男的眼睛在那五十本宣传册上,心思却放在了别处,“可是蒋总,万一咱们这个形势一直扭转不过来,那可咋办?好多送货的都是小公司。”
“不怕啊!煤矿还缺钱呢?咱们只是暂时没钱!他们既然敢送货,谁还缺那一二十万呢?”把桌上的一堆资料向武臣男一推,“都拿去,挨个儿打电话,我就不信没有能用的。还是我说的啊,抓紧,三天之内,所有货必须来齐!你主动和机电科他们联系一下。还有那个空压机,让他们拉走,不要一直在库房堆,堆就不是个办法!”
回到自己位置的武臣男,已经有人把各部门需要请购的明细提交上来。武臣男看着面前的一堆数字和符号,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趟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