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铁艄公发现他认识这个木头桩子一样站了一早上的男人,他怎么哭了?两道泪痕划过他高高的颧骨,那双木讷呆滞的眼睛,除了透着淳朴憨厚之外,还闪烁着几丝哀伤,铁艄公看着他的模样,像是要跳湖一样。他的手里拿着什么捧在胸口,闪烁着金光?
铁艄公凑了过去,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金色的梅花镖,精致中透着寒光。
铁艄公旁若无人的伸手去拿,他吓了康为民一跳,康为民慌忙扭身向侧面躲出两步,梅花镖攥得更紧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道:“你要干什么?”
铁艄公指了指康为民藏到身后的梅花镖,康为民摇了摇头,将梅花镖塞进口袋,道:“它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不能给你!”
铁艄公摆了摆手,那意思是我只是看看。
“看也不行!”康为民拒绝道,他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站了一个早上,也不知道胖千秋他们找到了唐小七没有,他急匆匆的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沙哑的“哦哦哦”的叫声,康为民止住脚步,回头去看,铁艄公正向他招手。
康为民没心思理会铁艄公,可是出于礼貌,他快步走了回去,只见铁艄公两只手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似乎在说什么,康为民凝眉看了很长时间,终于瞧明白了,他是在问梅花镖的来历。
“哎,老伯,你怎么喜欢这东西呢?它是七小姐送我的定情信物,将来我要拿着它去张府提亲,所以不能给你看,万一掉湖里了,我不是娶不上媳妇了么?”康为民说完,又一阵悲伤,忍不住落泪,自言自语道:“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康为民说完刚要走,转念一想,铁艄公就住在码头,离着观音庙很近,他会不会知道张麻子的下落呢。
康为民一阵兴奋,拉着张麻子来到观音庙,急道:“老伯,你有没有见过有人从这里离开,他四十多岁,穿一身土灰色的破夹袄,腰间系着麻绳,头上还留着前清的辫子,锃亮的脑门上堆满皱纹?”
铁艄公摇了摇头,康为民不甘心,道:“你在好好想想?要是找不到他,我就找不到七小姐啦,你帮我好好想想,听没听到过什么动静也行?”
铁艄公依然摇头,黑色的铁面具冰冷的看不出一丝表情,康为民失望的低着头走出观音庙,心里万念俱灰,张麻子要是真的死了,自己是不是永远也看不到唐小七了呢?
康为民没精打采的回到警察所,院子里静悄悄的,已经晌午了,可是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的心里不免担忧起来,人肯定是还没找到,不然他们不会不回来。
“康大人,难得清闲呀?”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话音。
康为民抬头一看,竟是马占山。他少说也有六十了,可是腰不塌、背不驼,身材魁梧,步履轻盈,乍看上去也就四十多的样子。马占山长得非常有特点,面色泛黄,很消瘦,卷曲的白发向后梳着,一直垂到脖子上,露出宽大光洁的额头,稀薄的胡须盘曲在他那浮着微笑的嘴唇上,他的右眼始终眯缝着,似乎受过伤,在那下面,皮肤皱成了没有生命的折痕,好象秋天的树叶一样的枯了,死了。眼睛里,白色居多,黑眼仁不仔细看,还以为没有呢,所以很吓人,眼眶周围的皮肤伸展着,放射状的皱纹一直伸到太阳穴。他的衣服特别的合身,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粗壮而有力的大手雪白雪白的,挥舞起来带着风声,透着威严。很多人第一眼见到马占山都会不由自主的恐惧,那种说不上来的心颤,很多小孩更是一见就哇哇大哭,吏城县的百姓们背地里都叫他马面。
“马老爷!”康为民拱了拱手,客气道:“您这不也闲着呢么?”
“我呀,闲不住!这不一早听说七小姐被绑匪绑了去,急忙过来看看,没想到一个人也没遇上,人都出去找人了吧?”
康为民点了点头,叹道:“哎,没事儿的时候,闲的整日里不知道干什么好,一忙起来就没白没黑,总有干不完的活,张麻子还没找找呢,七小姐又没了,你说这啥时候是个头儿呀!”
“张麻子老光棍一条,死不死的,没啥,张大县长是想粉饰太平,也看着你们闲着无聊,所以才急三火四的找。七小姐可就不一样喽,那可是张百岁的心头肉啊,万一有个好歹,等于是要了他半天命啊,我听说昨晚他就病倒了,刚才我还想顺路去看看,可是门口排了一溜的郎中,根本挤不进去呀。”
康为民心中一惊,不过琢磨琢磨也是,唐小七是张百岁看着长大的,简直就是掌上明珠,眼下被绑匪抓了去,他哪能不心疼。
康为民愤怒的说道:“王八蛋,挨千刀的,别落在我手上,否则我非活剐了他们不可!”
马占山似乎满不在乎的笑了两声,道:“康大人,有句老话叫,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他们敢绑了唐小姐,就说明他们连张百岁都没放在眼里,你觉得你惹得起他们么?”
康为民脸一红,马占山这句话说得没错,“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他们再厉害,我就不信不怕死!”
马占山轻轻摇了摇头,“你那是匹夫之勇,我劝你还是多跟张老太爷学学,当年巫阴山剿匪,高松年败得一塌糊涂,他硬是用计骗过那群匪徒,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这才换得吏城县近二十年的太平,他老了,又有人蠢蠢欲动了,要变天喽!”
马占山念叨着向大院外走去,康为民愣在原地,看着马占山的背影,琢磨不透,他说得什么意思。
一直到天快黑下来,一阵马嘶,胖千秋从济南府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一进屋先喝了两口水,然后冲着康为民摇了摇头,康为民心一沉,唐小七没找到。
“侦探所我们打听了,说是昨天一早走的,走的时候说是要回吏城,我估计是半路上出事儿了。我和胡三儿还有大头沿途打听过了,快到吏城县境内的时候,还有人见过她,说明一定是快到了出的事儿,人一定就在吏城县!”
康为民凝眉想了想,吏城县到济南府的官道是沿着东门一直向东,过了慈恩道观之后,翻过长水岭,然后再折向北,一路上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光明正大的官道,人怎么就能没了呢?
“最后有人看见她是在哪儿?”
“长水岭下来有个阳乐镇,她在镇中的茶馆喝过茶,后面就再也没什么大的地方了,也就没人见过她!”
“长水岭下来就是吏城的地界了,离着慈恩道观不足十里,这段路上一马平川,两边多是良田,正是春天,大白天的应该有不少人在地里农耕,怎么会被人绑去?”康为民不解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长水岭到东城外都是马家的大烟地,不少长工都在干活,我问了不少人,没人见过七小姐,你说怪不怪?”胖千秋道。
康为民急躁的在地上来回踱步,脑海里都是长水岭到城东一路上的影子,他突然止住脚步,眼睛大睁着,惊道:“慈恩道观!慈恩道观查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