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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1 灵慧善美

2018-01-10发布 4627字

此时日在西边,将要入夜,张九年曾听说韩银光的几个高手都在金陵,虽说那些人都不认得自己,可是不见他们总算少了些顾虑,于是张九年便驾着马车往东南边走。

马车跑的很快,赶了一个多时辰,天便完全黑了起来。张九年看到前面有两座山峰并肩而立,喜道:“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这个地方叫做双子峰,此地北边是郎溪县,墨乔你知道吗?”墨乔道:“我知道郎溪县,那咱们从这里往东南边走两三百里路便能到了杭州城。”墨乔对杭州有很深的情结。烂柯山位于徽南,距离苏杭地区不远,她少时常常和人陪同之下去杭州一带玩耍。现在再提起杭州,她便能想起当年的情景。可是也能想到当时从寒山寺的紫玉棺里刚出来时碰到的李粒山和姜墨千二人,也想起来了当年的李寄书和潘君兆。

而墨乔一提出来杭州,张九年和仙儿便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因为他们想起了那时候在杭州的初识。他们没有说什么,墨乔也没有说非要去杭州,可是三人却不由自主地都想着要去杭州。

此时正是寒冬,已经入夜却还在荒郊野岭之中,张九年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可是又担心玲珑镇之中的南宫行和韩银光等人意识过来,奔过来追赶。张九年也没有停留,架着马车便赶路。

墨乔感觉还好,可是仙儿在车里坐着已经困倦至极了,她多么想躺在软绵绵的床上睡一觉。墨乔见仙儿这么困又没法睡觉,便和她不住地说话,谈起了自己去过的地方,见识过的各地的风土人情。仙儿没去过多少地方,便津津有味地听着墨乔讲述,顿时也不那么困了。墨乔问道:“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仙儿叹了一口气,愣了半晌,幽幽道:“我在杭州长大。”墨乔心想既然你在杭州长大,现在去杭州瞧瞧岂不很好?可是又立刻发现在杭州的生活仙儿肯定是觉得难以回首的,便静静地听着。

仙儿愣了半晌,道:“那时候我家在杭州也算是世家了。爹爹是杭州的府尹,几个叔叔伯伯也都是在各地做官的。”说着这句话,只见仙儿眼神迷离,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接着道:“我那时候在家里几乎是不出门的。虽没人陪我玩儿,可是也还算宁静安逸的。后来啊,我九岁了,家里在那一年便连续地出了好多事儿。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被送到了教坊司。”墨乔不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想接口问一句,可是没有敢问出口。仙儿道:“再后来,我就被辗转送到了好多地方。我也确实不知道那些地方都是在哪,可是啊,管他在哪里,我去的地方都是一样的。直到有一天我到了庐江,就是妹妹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而那年,我只有十二岁。”

说这句话的时候仙儿还是不紧不慢的,看上去根本不是诉说自己的事情。墨乔不禁心里一揪,心想仙儿的命为何这么苦。可到底是自己的命不好还是她的命不好,墨乔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墨乔见仙儿不说话了,便打破寂静,问道:“你以后都没去过杭州吗?”仙儿一怔,道:“以后我还去过一次。本以为还能看看那里以前去过的地方,谁知道当时年龄小,好多都忘了。再一去,竟连什么地方也记不得了。”墨乔叹了口气,抓住仙儿的手,说不出话。

马车依旧在飞奔着,前面赶车的张九年心情本就放松,听着二个人的说话声,也不觉寂寞,再加上他身体好,只觉得凉风吹拂,甚是有精神。可是他也知道里面的仙儿恐怕得睡一觉了,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

他又绕过了一个山头,竟看到前面坐落着一个不小的宅院。竟然还有两间屋子里亮着灯。张九年心喜,心想去看看那是什么地方,既然人还没睡,不妨给他些银子,寻个住处。

架着车一阵小跑便到了吗门口。只见门上的两个灯笼还亮着,牌匾上三个大字“白衣庵”。张九年心里更是欢喜,心想竟然到了一个尼姑庵。墨乔和仙儿见车停了,掀开帘子一看,是个寺庙,还是尼姑庵。张九年道:“这里还有灯亮着,想必还有人没有入睡。我身为男子,敲门不便,你去叫叫。”墨乔便过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答应着出来了,只见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尼,慈眉善目。头戴一顶灰色帽子,可是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白衣。墨乔不禁惊讶,再一看上面牌匾,说的是白衣庵,才恍然大悟。去看她衣服样式,果然是出家人的袍子。那女尼双掌合十,道:“施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墨乔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师父冒犯了。我们一行三人匆忙赶路,竟错过了投宿之地。现在均感疲惫,想在贵庵借宿一晚,可好?”那女尼往墨乔身上打量了一眼,竟是个男子,忙道:“施主谅解,本庵是清净之地,向来只容女客到来。从来不让男子进来,更何况是入住一晚呢?请施主从这条路往前面走三里,在一个路口向北边走,不足五里路便有一个潮音寺,两位施主可以到那里借宿。而这位女施主则可以到本庵来。”说罢又是双掌合十,行了一礼。

墨乔笑眯眯地柔声道:“师父您仔细看看,我是个女子啊。不过出门在外,扮作男子方便些罢了。”那老尼又看了几眼,便确实觉得她是个女子了。因为墨乔虽然做男子打扮,可是模样身形,说话声音,举止神态等若仔细一点儿观察均能发现是个女子。那老尼姑一笑,道:“哦,原来如此。刚才老尼看走眼了。如此,两位便可以进来了。而这位……”指着张九年。张九年还没说话,墨乔便笑道:“他是个男子,可不是女扮男装。”那老尼道:“那这位施主可就不可进入本庵了。”张九年笑道:“师父你带她们二人进去吧。我一会儿自然会去那边的寺里安身的。麻烦师父了。”那老尼道:“不麻烦。”

仙儿见张九年不和自己一块儿,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墨乔也觉得不妥了。张九年对二人说道:“这庵里僻静,你们在这里休养一日。明日下午之前,我一定过来接你们。”只说了这个,墨乔就立刻知道了张九年要把自己安置好,要再回到玲珑镇里去。顿时心有不舍,在那里站着脸上满是愁容,思索该不该让他去那里。

仙儿在旁边看到了墨乔的神态,心想为什么陈姑娘会这样担心呢?然后便想到了他们二人商讨的,也想到了张九年是要去玲珑镇里,知道那里危险至极,顿时心里满是不舍和担心,可是她对张九年向来言听计从,又不会出言阻止别人,便走过去凝视着张九年,道:“张公子你可小心些。我……我和陈姑娘都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她本想和当时说一样的话即“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可是立刻便想到了墨乔也在这儿,便加上了个墨乔。

张九年看着仙儿的眼睛,心里一阵不舍,可是又想到这次机会可能是最好的杀死南宫行的机会了,可不能让机会溜走。若是不能解决了南宫行,以后要受的苦还有不少。于是便坚定了要去玲珑镇里看看。他过去拉住了仙儿的手,道:“你放心,我明日天黑之前一定回来接你们。”

那老尼听到这句话,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墨乔心里刚才乱成一团麻,可是听张九年的意思已经坚定要去了,自然知道他心里有底,拦也拦不住他。便走了上去。张九年见墨乔,顿时心里一暖。他和墨乔在平时虽然说笑打闹,话多的很,可是在那种真正表达情意的时候都觉得世上所有的话都表不清他们的感情,便要伸开手抱一抱墨乔,可是立刻便想到刚才和仙儿不过是拉了拉手,现在如果和她抱住了,仙儿岂不心凉?便收回怀抱拉住了墨乔的手。

而墨乔哪里有暇想这么多了,她心里对张九年也很是牵挂,伸开手臂便抱住了张九年。

很快,张九年便走了,他卸下了车,翻身上马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老尼看着仙儿和墨乔依依不舍的眼睛,又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三人把车退了进去,便合上了门。

墨乔知道寺庙里一定是安全的,尤其是这种尼姑庵里。便在那老尼的带领下进了后堂。墨乔道:“师父,您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那清平道:“我向来便是如此,亥时入睡,到了丑时便醒一个时辰,然后再睡到卯时。”仙儿有些惊讶,道:“现在已经是丑牌时分了吗?”那老尼微微一笑,点点头。

进了后堂里,那里还漆黑一片。那老尼点了一盏灯,道:“两位是从哪里来的?”墨乔与仙儿相视一眼,道:“我们是从玲珑镇里出来的,赶到这里实在困倦,便进来了。”那老尼道:“二位随我来,这里是客卧住房。”墨乔笑道:”且慢。”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锭五两银子,道:“我姐妹二人深夜叨扰,实在抱歉。这个银子且当做捐了香火钱吧。”说着把银子放到了那老尼手里。那老尼一见是这么一锭不少的银子,忙道:“使不得,施主请收回吧。为人向善本就是出家人的义务,这么多的银子可使不得了。”

墨乔嫣然一笑,道:“这个银子还多吗?我这还有。”说着又掏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到桌上,笑道:“师父只管收下。银子我有的是。我看你们庵里得再修缮修缮,还得需要不少银子呢,要不然我再给点儿?”那老尼心地良善,收了这女子五两银子的香火钱就觉得满是亏欠了,谁知道又被放下了十两银子。心里更是不安。这时候听这女子的意思是还要再捐银子,哪里还敢再说话啊,只在那里踌躇不决。墨乔见她样子自然是想法子把银子还给自己了,便趁着她还没有想好,忙笑道:“师父您瞧瞧我这姐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还不带我们去客房里休息?”

仙儿这一会儿可没什么倦意,她正在对墨乔捐银子所说的话大惑不已,心里正苦苦思索而又惊讶着呢。这时听墨乔说笑自己,也没觉尴尬,反而笑道:“妹妹你瞎说,我哪里睁不开眼了。”那老尼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了,可是现在时候不早了,便忙带了二人到下面厢房里去。

只见那厢房里摆设精简至极,只有两张床,床头有张小桌子,上面有油灯,还放了几本书,想来是佛经。中间也有一块方桌,摆了三个凳子。那老尼给桌上的灯点亮,说道:“那边儿有水,两位施主请安息吧。”说着便要掩门而去。

墨乔忙道:“师父留步。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那老尼一笑,道:“说了这么久话我连这个都忘了告诉你们了。贫尼法号清平。敢问姑娘贵姓?”墨乔道:“我姓陈。”那清平师太又问道:“这位姑娘贵姓呢?”仙儿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墨乔本来也不知道仙儿姓什么,这时听清平一说,便也想知道。可是一见仙儿这样踌躇的模样,心知其中或许有隐情,便对那清平笑道:“师太这您就糊涂了。我姓陈,那我姐姐难道不也姓陈吗?”那清平师太一笑,道:“我以为两位的姐妹只是称谓呢。两位是亲姐妹吗?”墨乔笑道:“正是。”仙儿在旁听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是欢喜。

那师太掩门出去,对这位“陈小女施主”的印像深刻至极。她对墨乔的感觉可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个姑娘好灵慧,心善要捐银子,又生怕银子多不肯收,说了那么些话让人不得不把银子收下,真是个极有趣儿极可爱的。

刚才张九年告别的时候,仙儿见到墨乔过去一把抱住了张九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想:“张公子和我是握了握手,而见到墨乔他们就想抱在一起了,这也没什么,我和墨乔在他心里自然是不一样的,而张公子显然是发觉了,就想和她也握手,显然张公子是不想让我多想了。”可是这种事儿也没什么了。她这种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剩下的便是对张九年的牵挂了。

接下来她看到墨乔给这白衣庵里捐银子的事儿可是让仙儿对墨乔又多了几分佩服。从墨乔的口气里,好像是一个颐指气使惯了的贵小姐,其实她心善要给人家银子怕人家不要罢了,这才说了一连串那样的话,真是聪明至极。

“她刚才又替我解围,说我们是亲姐妹,这也是真的好了。”

仙儿这样想着便对墨乔又多了几分亲近,心想:“她或许是怕刚才的举动伤到了我的心,她心里愧疚才这样安慰我的,也是她心善,也是她心细了。”“哎,张公子有墨乔这种完美无瑕的女子相配,真是没有遗憾了。”

墨乔这时候哪里知道仙儿这么一会儿竟然想了这么多东西,她刚才和张九年一抱之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会让仙儿浮想翩翩,后来说和仙儿是亲姐妹也确实是因为她这几日的相处对仙儿确实心生怜悯,也生出了许多好感,却不是因为别的事儿。

墨乔心地单纯率真,虽然她灵慧至极,可是对于自己亲近的人却从未有过各种疑想,对于生活中的各种杂碎小事儿也从未多放在心上,自然猜不到仙儿心里这时候的想法了,当然了,她可能根本就不会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