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取得信任，如果一个危在旦夕的小团体都不能彼此信任，那么就不可能取得任何成就。

郭嘉这么思考着。

狐狸考验过郭嘉，郭嘉却从来没有考验过狐狸。一个无能力者，是没有资格要求别人的。所以，郭嘉把自己的生命当做了考验的诱饵。

“想杀，就杀杀看吧。”

郭嘉终于在棋盘上走了第一步。而对应的，狐狸也正色地望着郭嘉。

“我不会杀的。”

“我绝对不会杀的。因为我知道，即便为了生存在这恐怖的地狱里，我们必须将自己的存在也一并扭曲，但有些事不能干就是不能干。那是底线。我可以为了活下去杀人，却不能为了活下去而背叛。所以，如果被背叛……那就是我的无能，是我活该。”

狐狸一直想要跟郭嘉说这些，只是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去表露他自己的心思。这些微妙的想法，是维系他们一直在一起奋斗的线。

革命、反叛，这些事情只凭借势单力薄的两个人，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不，是一定要做到。

正因为天真，所以愚蠢。正因为愚蠢，所以才会干这些看似毫无胜算的事情。如果是聪明人的话，第一时间就会离开吧。但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以弱胜强，必须活下去。

狐狸的眼神没有任何的虚假。郭嘉默默不语，移开了眼神。在看似沉默的外表下面，郭嘉的大脑在高速地转动。这步棋走对了，郭嘉的嘴角微微上扬。

该下一步棋了。

郭嘉看着莉莉的身影，眼神还是流露出忧愁。

……

在面罩的后面，首领不由得冷笑。看看，看看这些因为狂热的人群，他们的欢呼是因为即将要处刑的场面吗？还是因为他们终于相信了他的谎言？或许都有，不过最直接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的不安终于可以通过事件得到解放。这才是他之所以演说的目的。

人类因为需求，所以盲从。他们必须相信他所说的话，才能从紧张的空气中解脱，然后自欺欺人地认定他们是正确的——对，没错，我留在这里是正确的，这里是无比安全的。所以兰斯洛特一直在强调外面的危险，把里和外划分开。

愚昧、无知、可笑。

看看他们涨红的脸庞，对着这些女性斥骂的声音。他们怎么不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兰斯洛特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很快、很快……一切都会不复存在了。

骑士猛地张开手，对着欢呼的群众宣言。

“她们隶属于一个神秘的宗教组织，从据点建立之初便潜伏在我们周围，她们的纲领中心思想便是仇视所有的男性，发誓要收割全部男人的生命。就是她们，悍然发动了对战斗层的恐怖袭击，只不过因为主导战斗层的队长和副队长是据点内最强大的两名男性。红色处女军——她们就是本次爆炸案的凶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还是在她们企图逃离现场时，将其一网打尽了！”

“真的是红色处女军干的？”

狐狸不解地看向郭嘉。郭嘉想到之前他所处的遭遇，以那些受过伤的女人对男性的仇恨，看来还真有可能是她们干的……在首领的命令或者说引导下，最好用不过的棋子。

“是也不是，总之和首领脱不开关系。”

两个人之前还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现在已经消弭于无形了。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次的信任危机，可以把彼此的顾虑都摆在明面上，使得同盟更加地紧密。

其中一名灰袍人站了出来，坦白自己的罪行，讲述她们是怎么把炸弹摆好位置，等待战斗层队长和副队长经过，然后远程用引线和火焰引爆炸弹。这些事情说得非常清楚，连最资深的怀疑主义者听后都不会怀疑——凶手就是她们。群众在她冰冷的发言下变得愤怒和狂暴，他们诅咒她们不得好，甚至有人扔鸡蛋上去。

一枚鸡蛋砸在了莉莉的头部，又一枚，灰色的袍子上遍布了污秽，也砸在了郭嘉的心里。郭嘉担忧地望着莉莉，这些鸡蛋并不会对莉莉造成伤害，可是她什么罪都没有，这些侮辱像是符号，他害怕她挺不过去。她竭力把纤细的身躯隐藏在灰袍里，兜帽遮住了眼帘。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或许这是情侣们才有的默契吧，郭嘉真切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和迷茫，疼痛逐渐复苏、延续。

郭嘉看不下去了。

也没有必要看下去。

“走吧，狐狸。”

郭嘉转身跟狐狸说。

“去哪里？”

“去红色处女军的老巢，我敢肯定那里还有线索，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在首领以其他名义毁掉证据之前。

……

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广场，据点的其他地方就显得一片死寂，连人影都没有。郭嘉尽可能以自身的记忆去寻找上次的入口，这在密密麻麻的住宅区内很麻烦。因为建立据点时规划很简单，所以房子也七零八落，郭嘉要在这里找到上次的入口，不得不浪费了一些时间去回忆和确定。

“这里就是。”

郭嘉率先进入了房间。狐狸警惕地察看周围的动静，他感知不到任何人的气息。郭嘉轻车熟路地打开地道的路口，昏暗的烛光和两天前一模一样，可惜现在却没有任何人来领导这两位不束之客。

“放心吧，不会有人的。”

郭嘉的声音在地道里回荡。

“为什么？”

“因为人都去了首领那边。估计我的事只是小事情，所以红色处女军没有上报，不然我也不可能站在门口等你，早被首领当成协助者抓过去了。”

“……也就是说，首领以为这里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就是这个意思。我倒是感觉奇怪，红色处女军不应该是那么少的人数才对……”

一共被扣押在台上也就七八个灰袍人，可是红色处女军参与仪式的人数就要是三倍以上。剩下的人被首领藏起来了吗？从首领的行事风格上推断，应该不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才对。

郭嘉想不明白。

也许是狐狸在场的缘故，也许是郭嘉现在焦急的心情，总之地道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阴森悚然。但是，这样的轻松只延续了些许时间。

“等等！”

狐狸拦住了郭嘉，把剑拔了出来。

“有血的味道。”

郭嘉也屏住呼吸，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从地道走出来。望着大厅里面的场景，郭嘉不禁捂住嘴蹲在了地上。

“喂喂，这也太他妈的了吧。”

狐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身为战士的素质让他没有像郭嘉一样蹲在地上呕吐，可是这不代表狐狸能接受这副场景。整个大厅到处都是血和肉的残留物，尸体遍地。这里经过了一场大屠杀。

狐狸强忍住胃部的痉挛，俯下身查看死尸。一名中年女性的半个身子都被拍成了肉酱，两只手僵硬地伸展出呼喊的姿态，面容扭曲到极致，想必经历了难以承受的痛苦。旁边散落着头和手足，缺少了身子，这副地狱般的惨状让狐狸的胸口起伏不定，他自虐般地蹲下来，把脸凑近，更加仔细地观察细节。

“能看出什么吗？”

郭嘉虚弱地走过来。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只有几个灰袍人被押上台了，因为剩下的人都死在了这里，死绝。幸好莉莉没有死，郭嘉现在只剩下后怕，假使在这里看到莉莉的残骸，说不定他会立即吐血气绝身亡。

看来首领说是在现场抓住这些人，这句话没有错。莉莉幸好参与了袭击，说不定她还是主犯之一。正因为她的主动，至少她活了下来。没有去的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再也不需要痛苦和仇恨了。

“伤口很奇怪，感觉像是被巨大的武器……不对，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巨大的武器才对。”狐狸喃喃自语，他一边沉吟一边用剑尖挑动半截的尸体，将细微的痕迹展现给郭嘉看，“你看，她应该是摔倒在地上，然后被什么东西猛地压住身体的后半截，几乎一瞬间，她的下身就成了肉酱。应该没有哪种武器会有这样的破坏性。”

狐狸站起身，自顾自地走到大厅的中央。到处都是血肉，到处都是残骸，赤裸的身躯、赤裸的乳房，赤裸的内脏……正如一开始的印象，这里所经历的不是战斗、不是战争，而是屠杀。她们因为某件事情被召唤在一起，然后一种近于无敌、无法抵抗的力量在大厅内施虐。究竟是什么……能造成这么巨大的伤亡？

答案不多，应该说答案只有一个。狐狸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模拟了当时的场景。没有错的话，是首领借助于红色处女军的头目召集了全体成员，也许就是那位已经老糊涂的长老大人，她号召了红色处女军全员。理由？是首领谎称他要改革据点或者是压根就隐藏身份、采用了不同的手段。管它是什么，总之这是郭嘉要考虑的问题，不是狐狸的。

全员已经到齐了，一位位灰袍人站在大厅之中，安静地等候。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她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天她们注定要死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名灰袍人站好位置之后，良久，从地道出突然传来诡异的嘶嘶声。

发生了什么？有人会问，没有答案。

就在人们疑惑地望着地道的入口时，血色的巨大蜥蜴从地道里猛地窜出来，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出口，不断地尖叫充斥在整个空间之中……在如此狭隘的地方，没有任何防备的女人们面临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害，大厅的狭隘使得这里迅速成为了阴森的坟墓。即便是这个组织的最强者，再触不及防之下，都会被血色蜥蜴一掌拍死在地上。就像被拖鞋拍死的一只蟑螂。

她们也许会冲上去对抗，结局没有任何的区别。

平等的死亡。

狐狸睁开了眼睛，他的额头溢出了冷汗。这是死局，谁也解救不了的死局。若是狐狸也在场，他恐怕也活着的把握也没有，更不要说去组织成员对抗入侵的巨型蜥蜴。再者说，从马丁的描述来看，蜥蜴的智商估计不会太低，当时他们可是在开阔的可以实施战术的地方被打败，全军覆没，从军事素质上看，毫无疑问是马丁一伙人占优。

结果只有失去了膀臂的马丁逃出生天。

“狐狸，跟我来一下。”郭嘉一步步踏着血泊走过来，一开始还想要避开尸体，后来郭嘉发现无论怎么走都会踩在血里，索性不去把视线往下看，“我记得这边有一个密室。”

“密室？”

“实际上这里像迷宫一样。”

郭嘉绕过大厅的一侧，向着记忆中长老离开的方位敲打墙壁。墙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后面果然另有天地，郭嘉皱住眉，借助昏暗的光亮想要找到机关，狐狸直接走了过去。

“站远点。”

狐狸用力一挥长剑，剑芒狠狠地撞击在墙壁上。

墙壁应声而碎，露出黑兮兮的洞口，仿佛是欲噬人的凶兽。狐狸啧了一声，他迈起脚刚准备走进去，下一秒转身抽剑而刺。长剑的剑尖扫在空气中，后来居上将一枚漆黑的暗器打落在地上。暗器掉落在地上，发出古怪的响动，竟然悄然无声地融化在地面上，再也看不见踪影。

“郭嘉，你先进去，希望里面另有出口。”

郭嘉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