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盔甲的骑士手拄着巨剑，站在平原据点广场的演讲台上。在骑士身旁的，是一名名亲卫队精英们背着手原地立正。相对于战斗层的散漫，亲卫队的整体气氛更像是军队，凝聚着阴沉的杀气。已经快到了正午，阳光直直地打在骑士的盔甲上，闪烁着眩晕的光辉。逐渐汇聚过来的民众议论纷纷，只有老资格的居民才知道，站在最中间的骑士——正是他们的守护神，带领他们从封锁区建立据点，保护弱者隐匿于世的首领大人。

整个广场被骑士和亲卫队分成了两半，从广场的中间搭建起简易却高耸的舞台，而周围则是封锁区的居民、猎人、流浪者。几乎在封锁区所有的人都汇聚到广场上，沸沸扬扬的声音似乎在证明着整个据点飞快地蔓延骚动不安，有相当一部分人正在打听街道爆炸的内幕。毕竟，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流言速度更快，更加扭曲的信息传播了。

“这就是据点的首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话说这不是还是没有见到吗？！”狐狸站在人群的边缘处，望着骑士的身姿，不由自主地吐槽道，现在哪还有人穿这身行头，又不是cosplay。

“嗯？你不知道吗？”郭嘉异样地看了狐狸一眼。

“知道什么？”

“首领从来就没有露过脸，哪怕是甘罗队长，也没有见过首领的真面目。倒不如说，他的那身行头就代表了首领。”

“哈？什么鬼？！”狐狸哭笑不得，“即便你想要把这个设定说成很常识的模样，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啊？”

郭嘉没有去管吵闹着的狐狸。话说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狐狸在身边，郭嘉便可以更加冷静地处理问题。也许是因为狐狸救过莉莉，也在郭嘉面前救过一个陌生的女孩，所以留给郭嘉‘他很可靠’这样的印象。

对于郭嘉来讲，他最大的心病便是没有安全感。而狐狸要比莉莉更能让郭嘉感到安全。

这和武力无关，而是另一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信任。

说起来怪怪的。郭嘉撇撇嘴，脑袋迅速地跳转。早在密室被关禁闭时，郭嘉便已经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是，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要收集彼此全部的底牌。

对方是整个据点至高无上的顶点，想要搞清楚他想要隐瞒的真相，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呐，郭嘉。你说你们的首领到底想做什么？你之前说的演说是怎么回事？”狐狸沉思着对郭嘉问道，他对这些方面的分析能力可远远不如自己的战斗分析。

郭嘉沉吟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首领想要让据点安稳下来。你也知道，最近据点的气氛很紧张。”

“那已经不是紧张，而是处于崩坏的边缘了。”狐狸冷笑，他想起在据点中感受到了杀气和浓浓的血腥味道，“所以他要发表演说……怎么可能，他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凭借一张嘴就可以偿还？”

“别人不行，但是首领他可以。”

郭嘉不是在确认，他用的是描述事实的语气。就在狐狸想要反驳之际，骑士的声音突然间笼罩在整个广场。原本还纷乱的场景在一瞬间变得肃穆，所有人静静地望着这个据点独一无二的王。狐狸半张着嘴，不甘地闭上，他发现他确实把事情想简单了。

“我是兰斯洛特，今天，我很悲痛。如果有人还不认识我，那么我必须要说，我是这个平原据点的建立者、变革者和守护者。我和我的团队用了两年的时间规划，并且和志同道合的人们将我们的梦从死寂的封锁区中建立起来，这个据点与众不同，它更加地和平、美丽、富饶。在建设过程中，我们虽然失去了一些英勇的战士和无畏的同胞，但他们自愿的牺牲使得我们更好的活着……”

首领的声音并不大，却极其清晰，似乎在每个人的耳边细细讲述。声音意外地好听，很有磁性。虽然很不甘心，但是狐狸承认，不管是从外相上还是从声音来讲，他都可以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兰斯洛特。狐狸的嘴角不由得翘起，还真是名副其实。

“怎么了？”郭嘉悄悄地问道。

“兰斯洛特，你不知道这个名字吗？”狐狸也低声回应。

郭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圆桌骑士的名字，怎么了？”

“不，没什么。”狐狸耸耸肩。亚瑟王的十二位圆桌骑士，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是骑士与正义苏维代言人。传闻中他是被湖边的仙女抚养成人的“湖上骑士”。不过，更让他出名的原因在于正是兰斯洛特使得圆桌骑士支离破碎，他私自与亚瑟王的王后偷情，并杀死了高文，从而使得亚瑟王亲征法兰西，并与叛乱之子莫德雷德两败俱伤。

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很像呢。狐狸感到无比的讽刺。

“但是今天，沉重在我的胸腔里涌动，让我感到无比的痛苦。在这里，我不得不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可爱可敬的战斗层队长、副队长……他们在今天受到了袭击，爆炸使得他们当场身亡。”骑士俯下身，盔甲在叮叮作响，“请让我们为他们节哀。”

观众的情绪已经被骑士质量优秀的演讲所调动，他们不由自主地俯下身，一起跟着首领默哀。不得不说他做得让狐狸很夺目。一方面阐述过去赢得所有人的同情，另一方面用甘罗和赫克托尔的死转移注意力。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原本还对首领莫名失踪表示疑虑的人，在这么一套话下来之后，全然忘却了原本的指责和恐惧——因为首领在不知何时，已经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了。

“不愧是大人物，真是不要脸，明明就是你指使旅团这么做的。”

“还别说，这事也就我们知道。”

狐狸和郭嘉小声地交谈，惹得旁边哀悼的人怒目直视，他们俩赶紧闭上嘴一言不发。

“历史将会记住这个时刻。因为我们自以为安全的举措，因为我们的大意，一小撮潜伏在我们身边的敌人，他们凶狠地企图将我们置于死地。我们为此失去了我们的亲人、我们的保护者。我再一次重申，历史将会记住这一刻！因为我们，在平原这一旗帜的号召下，必将势不可挡！”

群众瞬间沸腾。置身于人群之中，狐狸尽可能地想要理解兰斯洛特言语中的价值，他还是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到底是怎么串联的。

“这都什么东西？”

“这就是演讲，逻辑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煽动性。你看，效果不是很明显？”

在狐狸和郭嘉交头接耳、冷眼旁观的时候，场面又有了变化。

兰斯洛特伸出一只手，对旁边的一名亲卫队示意。精干的亲卫队队员点点头，随之走下台去。

“我们没有让凶手们逃出法网，如果是在封锁区之外，那没有法律，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在我们的平原据点内，杀人是要偿命的，阴谋必须要付出代价！也许之前大家听过一些流言，那么我愿意给大家解释，我这些天确实不在据点。”

兰斯洛特的声音更加柔和，也更加具有煽动性，他在逐步引导大家的思维步入陷阱。这很无耻，却很有效。狐狸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再也不那么紧张，人心正在安定。

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

“我的失踪是因为我一直在调查据点内部的问题，我发觉在据点内部，有另外一个神秘组织……”

“糟糕！”郭嘉的脸色顿时变了。

“怎么了？”

还没有等到郭嘉回答，狐狸已然知道兰斯洛特想做什么了。

两名亲卫队队员为一组，扣押着灰袍人走了过来。每一位灰袍人的手上、脚上都扣着锁链，她们踉跄地走到了人群的中央。狐狸看得很清楚，第三个灰袍人正是莉莉。

“你遇到的红色处女军？你不是说她们和首领是一伙的吗？”狐狸不解地望向郭嘉，却看见郭嘉一脸的苍白，他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上。

“不妙啊……原来这就是最后的底牌。”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何一个集体内部不稳定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矛盾向外部导向，这样内部之间的纷争也会暂且保持一致对外。而对于首领来说，不管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人体试验也好还是什么东西，最需要的是什么？是时间！所以……自然而然把红色处女军当成了弃子。”

郭嘉短促地说道，他颤抖着手，使得狐狸不得不分神看管他。如果郭嘉突然冲上台就麻烦了，幸好，郭嘉的理智还没有失去。这很难得，狐狸保证，假设被抓的是稻荷亦或是妖姬什么的，恐怕他早就拼命了。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等等，再等等。”郭嘉身心大乱，他知道，如果兰斯洛特下令直接把她们斩首，这也是一种可能……而且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而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跑上台去说明？那是送死。兰斯洛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搅局的人。他工匠的身份也没有半点可交易的价值。

除非……郭嘉把视线收敛，悄悄地看向狐狸。

……背叛的话，有关这个人的情报应该是足够交涉的了。郭嘉的心在剧烈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拉开了脚步。首领的这步棋并没有出乎郭嘉的意料，但看到莉莉憔悴的脸庞，那一瞬间一切的决心都发生的动摇。

明明是正午，郭嘉却感觉内心中寒意极重。怎么办？要这么做吗？把所谓的盟军背叛掉？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得到莉莉，然后两个人远走高飞，以她的勇武和他的智谋，说不定能很快找到下一个据点。

“……我们是共犯。”

突兀的，曾经狐狸所说的话浮现在郭嘉的耳边。那是狐狸在郭嘉跑开之后，与妖姬之间的对话，郭嘉隐约听到的。虽然听不太清，关键词还是记住了。

共犯吗？

狐狸没有把目光放在郭嘉身上，他只是轻轻把手扶在了剑柄处。这里的高手众多，足够留得下狐狸。他可不认为自己会经受酷刑而不张嘴，有些东西并不是凭借毅力、意志就足够的，夏雨雪可没有教过他这方面的训练。他是战士，不是FBI。

他的来意是最不能说明的东西，一旦说明，不止是他的性命受到了威胁，连整个任务、计划都会崩溃。所以……一旦郭嘉有异动的话……

“你就会杀掉我对吧。”

郭嘉淡然地把狐狸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回过头，眼神无比地怜悯。那一刻，狐狸的警戒达到了最高点。在怒吼着的人群之中，他们两个人周围的空气冷得骇人，仿佛死神正在周围环绕。若有若无的，人群甚至给他们两个人之间留出足够的空隙，似乎他们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庞大压力。

那仅仅是精神力上的抗衡。

“想杀，就杀杀看吧。”

郭嘉终于在棋盘上走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