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寂寥,突然间琴瑟和鸣。
青尘大师来到大殿,道:“闵居士,老僧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位年轻貌美的少女,到了应该出嫁的年纪,但她仍不想出嫁,因为她始终都在盼望自己如意郎君的出现。
有一天,她去庙会散心,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瞥见一名年轻男子,心中确知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人,然而,场面杂沓拥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那人,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消失在人群中。之后,少女四处寻找此人,但这名年轻男子却像是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落寞的她,只有每日晨昏礼佛祈祷,希望再见那个男人。她的至诚,感动了佛心,于是现身遂其所愿。
佛祖问她:“ 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
“是的,哪怕见一眼也行!”
“若要你放弃现有的一切,包括自由和幸福的生活呢?”
“我愿放弃。”少女为爱执着。
“你必须修炼五百年,才能见他一面,你不会后悔吧?”
“我不后悔。”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于是,女孩儿变成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女孩儿都不以为苦,难受的却是这四百多年都没看到一个人,看不见一点点希望,才让她面临崩溃。最后一年,一个采石匠人把她凿成一块条石,运进城里,原来城里正在建造石桥,于是,女孩变成了石桥的护栏。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见了那个等了五百年的男人!他行色匆匆,很快地走过石桥,男人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这男人又一次消失了。
佛音再次出现:“满意了吗?”
“不!为什么我是桥的护栏?如果我被铺在桥的正中,就能碰到他、摸他一下了!”
“想摸他一下?那你还得修炼五百年!”
“我愿意!”
“很苦,你不后悔?”
“不后悔!”
这次女孩变成了一棵大树,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女孩儿每天观望,但这更难受,因为无数次希望却换来无数次的破灭。若非前五百年的修炼,女孩儿早已崩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的心逐渐平静了,她知道,不到最后一天,他是不会出现的。又是一个五百年,最后一天,女孩知道他会来的,但她的心中竟然不再激动。他终于来了!还是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衫,脸还是那么俊美,女孩痴痴地望着他。这一次,他没有匆匆走过,因为,天太热了。他来到树下,靠着树身,闭上双眼睡着了。女孩儿终于摸到了他,而他就紧靠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无法向他倾诉这千年的相思。只有尽力把树荫聚拢,为他遮挡毒辣的阳光。男人只小睡片刻,因为他还有事要办,他拍拍长衫上的灰尘,动身前一刻,他回头看了看,又轻轻抚摸一下树干,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那人逐渐消失的那一刻,佛祖又出现了。
“你是不是还想做他的妻子?那你还得修炼。”
女孩平静地打断了佛祖的话:“我是很想,但是不必了。这样已经很好了,爱他,并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他现在的妻子也曾像我这样受苦吗?”女孩若有所思的问。
佛祖微微点头。
女孩微微一笑:“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
就这一刻,女孩似乎发现佛祖微微地吁了一口气。
女孩有些诧异:“佛祖也有心事?”
“这样就好,有个男孩可以少等你一千年了,为了看你一眼,他已经修炼两千年了。”佛祖脸上绽放着笑容。闵居士,不要让你身后的女子在为你等待了,你欠温居士的只是一滴眼泪和一个未解的疑惑,而你前世欠下的或许却是身后女孩儿一生一世的承诺。”
闵画扇心中豁然开朗,此时叶、慕二人也停止了弹奏。
萧玥笑盈盈的来到闵画扇的面前,道:“你欠温雅的疑惑,我来帮你解开,但是,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说什么你都得听。”
闵画扇点点头,道:“大事小事都得听吗?”
“呃。”萧玥若有所思的道:“小事听我的,大事听你的。”
慕雁翎道:“你们之间看来以后是没啥大事啦。”
“来。”萧玥牵着闵画扇的手,来到巨大的佛像前,仰首道:“温慧姑娘,你在天有灵,可能看到么?我这就告诉你,‘背道而驰,百步,何以触手可及’希望你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
叶未央和慕雁翎也是倍感疑惑,便也饶有兴趣的走过来观看。
萧玥摆正闵画扇的身躯与自己背对背站着,道:“我们就这样各走一百步,看我在百步之后,还能不能握住你的手。”
慕雁翎闻之,遂叶未央,道:“这怎么可能做到?她在捣什么鬼?”
叶未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二人背对背的站着。
萧玥道:“听到我喊一二三,你我们就开始走,好吗?”
“嗯。”
“我开始喊了,一二……”
“等等。”闵画扇紧紧地攥住了萧玥的手,道:“别让我找不到你。”
萧玥感觉到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于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道:“放心吧,你是本公主的人,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准备好了么?”
“嗯。”闵画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一……二……三!”
此刻,闵画扇不知为何会心跳如撞,甚至于比每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都要震彻人心。
“一……二……三……四……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闵画扇站在原地,他紧闭着双眼,胸脯沉重的一起一伏,正自不安,却觉一双滑腻的玉手捉住了自己。他浑身一震,不觉惊喜万状的回过头来,见萧玥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自己的身后。这一刻,他恍然大悟,在自己前进的同时,她却在跟着自己倒退。虽然是背对背的一百步,她却始终跟随着,一步不落。
闵画扇紧紧地抱住了她,委屈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萧玥拉着他来到佛像的跟前,道:“感情的事,更多的时候,需要两个人同样的付出,但是,有时候是需要一个人做出牺牲的,温雅姑娘,你用退却的方式为他延续了生命,我应该谢谢你,但是,你为他所做的一切,我同样也能做到,我也要告诉你,他今生不是你的人。”萧玥紧紧地攥住了闵画扇的手,高高的举起,道:“来生,我也不会将他让给你!”
“走吧。”萧玥挽了闵画扇的手向着大殿外走去。
闵画扇回首望着佛像,朦胧间,竟见佛像潸然泪下……不知不觉他竟笑了,笑的泪眼婆娑,笑的肝胆俱裂,笑这个世界活着既是煎熬,既是炼狱……既是不能自已,言不由衷!
有些话他不敢说出来,怕被人说自己没出息。可是他多么想回到铁匠屋的日子,永远也不要长大,永远只是孩子的模样。一切,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过去的种种,在离开空竹寺的刹那,瞬间涌上心头,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在自己的心底,到底是那对青梅竹马的姐妹重要,还是此刻的萧玥更重要。萧玥今日的举动,已让他没有退路,他欢喜的同时,也感觉到莫名的压抑。
坐在竹筏上发着呆,一句话也懒得说。竹筏在水中疾驰,而他的思绪却依旧停留在年少时。
萧玥见他闷闷不乐,遂道:“我容你伤心一晚,明日若还是这幅模样,我便将你扔下河中喂鱼。”
闵画扇怔怔的望着萧玥,道:“你真的喜欢我么?”
闵画扇瞬间双颊绯红,尴尬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让我如何回答?”
慕雁翎看了一眼叶未央,笑道:“你当我们是聋子就好了。”
闵画扇道:“不要约定下辈子好么?”
此话一出,不禁萧玥一愣,叶未央与慕雁翎也是一愣。萧玥审视叶、慕二人的惊讶的神色,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她怫然大怒道:“好啊,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这辈子我都懒得再看到你!”
“你不要生气。这辈子,如果你愿意,我会好好地待你,但是,如果有下辈子,请让我和温雅、温慧在一起,我今生愧对她们,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她们,来生,我只想和他们躲在铁匠屋,过着最平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着逃到更远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织网捕鱼了此一生。到那时,我可能会想起你,想起你也会难过的不能自已。但是,我想我绝对不会选择忘记你,我的记忆里始终会有你的影子,我不会去喝那碗孟婆汤,我也记得三生石上你刻下的名字。请原谅我,请原谅我的心放不下她们,我现在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疯了。”闵画扇无助的抱着头,眼泪簌簌而下,“我真的疯了!”
萧玥脸色煞白的瞪视着闵画扇,道:“温慧不是在铁匠屋么,你去找她啊!”
闵画扇怔怔的看着几乎发狂的萧玥,异常平静的道:“完成使命以后,我会回到铁匠屋的,你陪我么?”
萧玥怒不可遏的道:“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陪着你!”她如暴怒的猛兽,将屠魔刃从虚空包裹之中取出,扔在闵画扇的面前,道:“你的东西还给你!以后我们各奔东西,互不相干!”
漆黑的夜幕下,萧玥纵身一跃,离开了木筏,顷刻间,便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