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离开了木屋,不愿再打扰苗荇与妙莲他们平静的生活。
木筏沿河而下,行了二十多里,便到达空竹寺。看着宝相庄严的寺院,听着禅心氤氲的钟声,闵画扇心中百感交集。
“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好不好,我想去看看……去看看温雅。”闵画扇看了一眼萧玥,心中忐忑道:“上次走得急,都没来得及跟她告别,况且家中生出这么大的变故,总要让她知悉才是。”
他偷偷的斜睨萧玥,生怕她会因此而恼怒不已。只见她的面沉若水,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我们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如此下去何时能到达雨苍山?”慕雁翎怫然不悦的道:“你要去便自己去,我们可不去。”
“对啊。”萧玥斜睨着闵画扇,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这样走走停停的何时才能到得了雨苍山?”
“那好吧,你们先走,我尽快的跟你们汇合,不会耽误许久的。”闵画扇纵身飞跃,身体轻盈的落在了河岸。
慕雁翎冷笑着扫视气嘟嘟的萧玥一眼,道:“怎么?你不跟着去吗?”
“我跟着干嘛!”萧玥没好气的道:“关我什么事?”
“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萧玥表现出疑惑的表情道。
“明知故问。”
“男人是山,再高大巍峨,也总有崩溃的一天,而我却不想成为压垮这座山的最后一颗石子。”
慕雁翎闻听,呆呆的望着萧玥,良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刻,她感到莫名的惊悚;她眼神躲闪的扫了一眼叶未央,感觉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感觉这世界在这一刹那,垮掉了,任谁也不能阻止这大厦将颠的颓势。
闵画扇只身一人来到空竹寺,向小沙弥打听温雅的下落。小沙弥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真的么?”闵画扇有些失落的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谢小师傅。”
闵画扇转身要走,却听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施主是来找温雅姑娘的么?”
闵画扇回身,见是青尘大师,忙施礼道:“见过大师。”
青尘大师微微顿首,道:“小施主,请跟我来。”
跟在青尘大师的身后,闵画扇来到了空竹寺的大殿。审视殿内的莲花宝座上的佛像,闵画扇竟感到一丝莫可名状之感。
“敢问大师,您可知温雅的下落。”
“她为你而生,也将为你而死。”
闵画扇竟慌乱了,“大师,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弟子愚鲁,还请大师示下。”
……………………………………………………………………
叶未央三人在木筏上等了许久,始终不放心闵画扇一人,便也弃船登岸,来到了空竹寺。
空竹寺的大殿里,闵画扇坐在蒲团上直愣愣的凝望着佛像发呆。
“师叔。”
“臭混蛋,你在干嘛?”
闵画扇也不回头,凄楚的道:“师兄,青尘大师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萧玥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他的语气中已料知不妙。“臭混蛋,你又作什么幺儿?”
“师兄,我想我不能陪你一起去雨苍山了。”
“什么?”慕雁翎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三君交代的任务,岂能儿戏!”
“有些事已无可挽回,而我却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她在那边可过的寂寞?我想留下来陪她。”
“你若留在这里,魔尊挣脱封印,那么六界难免一场浩劫,到时会有更多的人罹难,你可想清楚!”
“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何谈什么天下苍生!”
慕雁翎又骂了好久,闵画扇始终怔怔的望着佛像发呆,并不反驳。
叶未央道:“我们还是让师叔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吧。”
三人退出了大殿,慕雁翎始终是骂个不停。叶未央见萧玥的脸色煞是难看,遂道:“雁翎师叔,我想画扇师叔必定有他的苦衷,我们容他在这里考虑清楚,是走是留,还是他自己拿主意吧。”
“考虑什么?”慕雁翎怒不可遏道:“难道上天的使命竟比不过这世间的琐事么?”
萧玥冷冷的道:“若是冰块脸死掉可以拯救天下苍生,你会怎么做?义无反顾的杀掉他么?苍生与你何干?你冷了,饿了,绝望了,苍生在哪里?”
慕雁翎闻之一愣,萧玥不再说什么,只身走远了。
来到青尘大师的禅房,萧玥恭敬的坐在一旁,不一会儿功夫,叶、慕二人也走了进来。
青尘道:“为了救得闵居士的性命,温居士甘愿化作甘露,滋润佛莲的绽放。”
叶未央惊道:“难道……那枚金丹竟是……竟是……”
“不错。”青尘大师顿首道。
慕雁翎道:“他不能留在这里,我就算捆着也要将他捆到雨苍山去。”
萧玥道:“你不要乱来,我会想办法让他离开这里的,你容我想想办法。”
慕雁翎无奈,只得和叶未央走出了禅房。
皎月高悬,没有一丝的风。闵画扇依旧呆坐在佛像前一筹莫展。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每天都有许多香客前来上香拜佛,香火很是鼎盛。在圆音寺庙前的横梁上有只蜘蛛结了张网,因每日荫受香火熏托,蛛蛛便有了佛性。经过了一千多年的修炼,蛛蛛佛性陡然而增。”
听到萧玥的声音,闵画扇转过身来,只见月光下,她坐在门槛之上斜倚着门框,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萧玥继续道:“有一天,佛主光临圆音寺,看到这里香火鼎盛,十分高兴。离开寺庙的时候,不轻易间抬头,看见了横梁上的蜘蛛。佛主停下来,便问这只蜘蛛。”
“你我相见总算是有缘,我来问你个问题,看你修炼了这一千多年来,有什么真知灼见,怎么样?”
蜘蛛遇见佛祖很是高兴,连忙答应了。
佛祖问道:“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了想,回答道:“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点了点头,离开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千年的光景,蜘蛛依旧在圆音寺的横梁上修炼,它的佛性也与日俱增。一日,佛祖又来到寺前,对蜘蛛说道:“你可还好,一千年前的那个问题,你可有什么更深的见解吗?”
蜘蛛说道:“我觉得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祖说道:“你再好好想想,我会再来找你的。”
又过了一千年,有一天,刮起了大风,风将一滴甘露吹到了蜘蛛网上。蜘蛛望着甘露,见它晶莹剔透的,很事漂亮,顿生喜爱之意。蜘蛛每天看着甘露很开心,它觉得这是三千年来最开心的几日。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将甘露吹走了。蜘蛛一下子觉得失去了什么,不禁嗒然若失,感到万分的寂寞和难过。
这时佛祖又来了,问蜘蛛:“蜘蛛,这一千年来,你可好好想过这个问题: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到了甘露,对佛主说:“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说:“好,既然你有这样的认识,我便让你到人间走一朝吧。”
就这样,蜘蛛投胎到了一个官宦家庭,成了一个富家小姐,父母为她取了个名字叫蛛儿。一晃,蛛儿到了十六岁,已经成了个婀娜多姿的少女,长的十分漂亮,楚楚动人。
这一日,新科状元郎甘鹿及第,皇帝决定在后花园为他举行庆功宴席。来了许多妙龄少女,包括蛛儿,还有皇帝的小公主长风公主。状元郎在席间表演诗词歌赋,大献才艺,在场的少女无一不被他倾倒。但蛛儿一点也不紧张和吃醋,因为她知道,这是佛祖赐予她的姻缘。
过了些日子,说来很巧,蛛儿陪同母亲上香拜佛的时候,正好甘鹿也陪同母亲而来。上完香拜过佛,二位长者在一边说上了话。蛛儿和甘鹿便来到走廊上聊天,蛛儿很开心,终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但是甘鹿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喜爱。
蛛儿回到家,心想,佛祖既然安排了这场姻缘,为何不让他记得那件事,甘鹿为何对我没有一点的感觉?几天后,皇帝下召,命新科状元甘鹿和长风公主完婚;蛛儿和太子芝草完婚。这一消息对蛛儿如同晴空霹雳,她怎么也想不通,佛祖竟然这样对她。
几日来,她不吃不喝,万念俱灰,灵魂也已出窍,生命危在旦夕。太子芝草知道后,急忙赶来,扑倒在床边,对着奄奄一息的蛛儿说道:“那日,在后花园众姑娘中,我对你一见钟情,我苦求父皇,他才答应。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也就不活了。”说着就拿起了宝剑准备自刎。
就在这时,佛祖来了,他对蛛儿的灵魂说道:“蜘蛛,你可曾想过,甘露是由风带来的,最后也是风将它带走的。甘鹿是属于长风公主的,他不过是你生命之中的过客,而太子芝草是当年圆音寺门前的一株小草,他陪伴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却从没有低下头看过它。蜘蛛,我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听了这些真相之后,好象一下子大彻大悟,她对佛祖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闵画扇不觉泪如泉涌,他泪眼望着萧玥,眼泪簌簌而下,萧玥笑望着他,悠悠的道:“你若要留下来,我便是守护你三千年的芝草,你若要离开,我便带你回家的苗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