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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翟家访得柳羡卿

2018-01-07发布 3808字

城南。翟老头家。

一道竹篱笆做成的院墙,合拢处是一扇同样用竹子编成的院门。竹门和篱笆的左边由上中下三道麻绳相系,形成转轴的作用自由开合。另一边,门和篱笆的边缘中部各自延伸出一个用篾条编织的扣子,两个扣子重合一起,可以插闩,亦能上锁。巧妙之处在于,此竹编的扣子可以自由弯曲角度,在家能从里面上闩,出门亦可从外上锁,真正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意。

且说张梦鲤等人见门既没上闩亦没上锁,便推门而入。门一开,眼前是个见方小院,院子里拉有一根晾衣绳,上面晾着几件还在滴水的衣物。临近正屋台阶处的墙角立有锄头和耒耜等农具。房屋虽然简陋,却也打理得干净整洁。

这时,还没等张梦鲤招呼,屋子里已经有人听到了动静。很快,传来脚步声,从堂中走出一个老妇。妇人疑惑地看着三人,手在布裙上来回擦拭着,很快布裙上显现出一道道水渍。

“三位是?”她一边走下堂前台阶,一边问道。

张梦鲤上前,自我介绍道:“大娘你好,我们是开封衙门来此地查案的人,听说有个叫柳羡卿的在你家,这人和命案有牵连,所以特来相问。”

老妇“哦”了一声,说道:“你们说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啊?他确实是我家老头子从枯井里救起来的。我那老头子就是心眼太好,爱管闲事,啥人都帮。既然那小子和你们的案子有关,那还是赶紧领了去吧,他和老头子都在里屋。幸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家老头子又得把他当亲儿子似的,又是抓药又是买补品的,这点家当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说完便径直走到晾衣绳旁拧起衣服上的水来。

张梦鲤也不管他,便带着毕安、凌鹤羽登阶上堂,走进里屋。果见一老农打扮的人坐在一张旧榻旁,面前放有木盆,盆里还有一把被磨得锃亮的剃刀,在他手里正拧着一张还散发着热气儿的白毛巾。床榻上,半躺着一个男子,身子靠在床头,微闭着双眼。额上有伤,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十分虚弱。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棉布衣裳,胡须看上去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修理了,乌黑浓密,犹如倒了一摊墨水在他下巴颏儿上。

打量完,张梦鲤走上前,客气地喊了声“翟老伯”,然后又报了身份和来意。翟老头听了,一把将毛巾扔进木盆——溅出些许水花来,差点溅到张公身上。随后他又若无其事地用脚把盆移到一边,不甚热情道:“原来是坐堂大人呀。老汉眼拙,又不像你们官场中人擅于奉承,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说着又指了指床,“这年轻人伤重,待会儿严刑逼供的时候悠着点。”

毕安听这话,好不恭敬,便喝道:“你这老儿怎么说话呢?恁地没规矩!”

张梦鲤倒胸襟广阔,只念在自己初到任上,百姓们还不了解自己的为官之道,所以不愿计较。于是向毕安挥挥手阻止了他的训斥,然后自己对翟老汉道:“想必老伯多有误会。本官寻柳羡卿回衙问话并非认定他是凶手,只是章程所需而已。至于严刑逼供一说更是无中生有,本官自入仕以来还不曾以酷刑逼供过谁,老伯尽可放心。”

翟老汉依旧冷冷道:“老汉没读过书,懂得不多,就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要带走他也行——”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木盆,接道,“只是老汉东西都备齐了,容我帮他把胡须刮刮,这次要进了大牢可就没机会了。年轻人看上去不像十恶不赦的罪人,就是要走也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张梦鲤见对方依旧对自己抱有成见,也不好过多地解释,只好回身叫凌鹤羽和毕安一起出去,等对方给柳羡卿刮完了胡须再将他带走。

出了屋,张梦鲤转入后院,见老妇正在用搓衣板搓着一个大盆里的衣服。张梦鲤走上前道:“老伯好像对当官的成见挺深啊。”

老妇头也不抬,只管边洗衣服边回道:“听说最近在查狱鼎门的案子吧?”

张梦鲤先是一怔,后又恢复正常道:“看来这事现在是尽人皆知啊。不过,即便如此,本官也是为万千百姓着想铲除视人命如草芥的邪恶势力而已,这有什么不对?”

老妇抬头不屑地瞥了一眼张梦鲤,口中“哼哼”一声,继续低头洗自己的衣服。这是毕安和凌鹤羽也有些看不过去了。凌走上前指着老妇道:“我们张大人一向嫉恶如仇,上得圣上器重,下得万民爱戴。大娘如此傲慢无礼未免有点过了。”

毕安比起凌鹤羽来就冲动多了,他走上前,拽着老妇领子,对张公道:“大人,何消与她废话,听她这般口气肯定和狱鼎门脱不了干系,不如直接抓回府衙过堂审问,不信她嘴硬。”

张梦鲤见状,怒道:“简直胡闹,你快快放手。”

老妇此时也站起身,一扭身子,从毕安手中挣揣开来。毕安见张公阻止自己,虽有不快却也不敢多言,只是悻悻然退到一边,闷不做声。

老妇见张梦鲤不敢对自己怎样,便不依不饶道:“你虽然是官,我是民。但光天化日之下就要随便逮捕无辜良民,天理何在?国法何在?真巴不得世上多几个狱鼎门,少几个昏官恶吏。”

张梦鲤一抬手,正想解释什么,凌鹤羽上前按住张公,道:“大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小的来处理吧。”

张梦鲤早已见识过凌鹤羽的三寸不烂之舌,知道其不会像毕捕头那般胡来,便也听从其言,暂时避了对方的锋芒。

随后,凌鹤羽走近老妇,老妇举手作势挡在胸前,道:“你这小厮又要做甚?你再过来我可就要喊‘昏官乱抓老百姓了!’”

凌鹤羽不骄不躁,往老妇跟前深深作了一揖,后道:“大娘过虑了。我们大人是通情达理之人,如果他真要跟你们乱来想必也不用和你们费这般口舌,一声令下,带走便是。你说我们大人乱抓无辜平民,也是不存在的。这柳羡卿有杀人及盗尸嫌疑,罪大恶极。一经查实,死罪难逃。而你二老私自收留嫌疑人,还出言顶撞办案公差,既有合谋之罪的嫌疑又有妨碍公务的事实。我们大人宽宏大量,不与你等究责问罪已经是恩同再造了,你们却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真是让人寒心啊!”

此时那妇人已渐消蛮横之色,凌鹤羽见状,趁热打铁道:“刚才听你之言语态度,似乎凡是做官的和你都有血海深仇一般,兴许是因为你看多了世上的贪官污吏,对当朝官吏失去了信任,所以才抱持这种看法。而凌某则认为,你这一说法过于偏颇。世上并非没有好官,像当朝内有海刚峰,外有戚元敬,哪个不是受万民敬仰的清廉典范?只因官场混杂多变,良莠不齐,这亦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也正因如此,清官虽有,但乏分身之术,虽能长治一方,却不能使举国共荣。这是受地域之限所致。而张知府便是这样一名清官,能使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之人。如今张大人调任开封,是开封百姓之福,你等却不知珍惜,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将大人归于鄙吝之人,奸佞之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教人心寒似水,试问于心何忍?”

“这位官爷你别说了,”老妇真个有知错之悔,站起身道——此时说话也客气多了,“是我们乡下人家见识短浅,有眼不识泰山。我向你们认错,望大人莫要见怪。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夫妇二人做的尽管说,一定尽力配合。”

张梦鲤在心里暗暗为凌鹤羽的口才叫好,见老妇人说话诚恳,便和颜悦色道:“本官一向不会为难清白之人,今日来访也无别事,只是尊夫所救之人和一宗命案有关,所以本官特来带他回去问话。”

“是这样啊,”老妇道,“但随大人意愿,不敢阻挠。”

“这个不急,”张梦鲤道,“等老伯那边弄完再说。本官倒是还有一疑惑,如今开封又发狱鼎门事件,衙门上下都在议论,说开封百姓谈‘狱’色变、人人自危。刚刚你也提到过狱鼎门,不过听你的口气,好像这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在你眼里比当官的还要好上许多,这是为何?”

老妇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虽然这狱鼎门连年杀人,但并不曾犯老百姓丝毫。您所听到的什么‘人人自危’一说其实也只是衙门众人传说的罢了。那些所谓‘谈“狱”色变’的人也不过是心中有鬼,或做过亏心事的人。而这部分人大多都是不良官吏,和恃强凌弱之人。所以对咱穷苦百姓而言,自然不会怕他了。”

听老妇人这么一说,张梦鲤似乎又发现了新天地。这个消息对于狱鼎门一案来说无疑是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正在心里思忖间,翟老头已经走了出来,朝着张梦鲤等人,冷冷道:“行了,他马上就跟你们走。”

张梦鲤等人闻声望去,正好看见柳羡卿倚在房门口往外张望,此时他脸上已没有了腌臜的胡须,转而一副干净的面庞,剑眉星目,挺鼻翘唇,也算是英俊小生模样。另一边,老妇人见自己丈夫说话依旧言辞冷淡,很是不敬,便赶紧上前把他拉到一边,跟他小声解释。

张梦鲤向柳羡卿走去,并道:“我们来的目的想必不用多说了吧。你腿怎么样,能走吗?”

柳羡卿用手轻捶了两下膝盖,轻言细语回道:“腿没事,就是头还有点疼。”

张梦鲤道:“那行,你先同我们一起回开封府衙,本官有话要问。若事后身体仍旧不适可派马车送你回来。”

柳羡卿艰难地抬手行了个礼,然后蹒跚出来。这时翟老汉和老伴也围过来,满脸堆笑,和之前恍若两人。

老汉找道:“大人,刚才老汉有眼无珠,不该把做官的都一竿子打死,刚才拙荆说过了,方知大人乃是清官。虽然以前也闻过大人高名,只因山野村夫,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有幸遇得,却还顶撞了大人,真是罪过啊!”

张梦鲤笑道:“不必自责,本官虽然为官,但对中饱私囊、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的贪官污吏同样恨入骨髓。而老伯不过是错以为张某人也是如此,故才有所怠慢,何罪之有?”说罢便“哈哈”笑起来。二老见张公不计较,也都喜笑颜开,皆大欢喜。

别了翟氏夫妇,四人便往开封进发。由于柳羡卿身体虚弱,有伤在身,。张梦鲤便刻意雇了马车,使柳乘之。一路时快时慢,途中又找酒肆吃了中饭,到达府衙时已近申时。

一到开封,未及下马,常丙琨便急急来报:“大人,不好了!香悦楼鸨母儿来报,说昨天夜里又有可疑之人在寇彩莲的新坟附近转悠,后来被人发现,仓惶逃去了。”

“什么!”张梦鲤大惊,“鸨母儿人呢?”

“已在衙堂等候多时。”

张梦鲤回头吩咐毕安和凌鹤羽先将柳羡卿安排在一间别室里候命,自己则同常丙琨快步朝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