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城市里独自行走,路上没有行人的踪迹,冰冷的高楼里,仿佛都是空洞的鬼窟,近似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梦里,他忽而踩着钢丝,在水面上跋涉,忽而张开双臂,林立的高楼间飞越,他是那么的孤独,从天上落地的时刻,他从梦中惊醒。
这种惊心动魄的梦境,或许反应出内心深处的惊恐与与不安,或许源于紧张的压力,或许源于股市变幻莫测,阴晴不定,或许因为长期置身于那种跌宕起伏情绪中,而导致的神经中枢病态。
他揉了揉眼睛,自己是在办公室里睡午觉。
空空的屋子,摆放着冷冰冰的书柜,书台和工作伙伴两台电脑,都是些不会说话的东西,忠诚地日日夜夜陪伴着他,他平时没什么朋友,喜欢独来独往,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他的脑袋,仿佛是一座巨大的信息库,专门为存储信息而来。
他今天的心情特别不一样,酒吧里的高脚杯,红酒的颜色,柔声的乐曲,像是水流淌的声音,是那么美妙,是那么的缥缈而温馨,不经意地在他脑海里弹出,拨动着一种情愫,使他反省自己那单调,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书本,电脑屏幕,像是手术台上的剪刀,叉子般,牢不可破地订装在脑海里,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充斥着他每天的生活,而他却一点没察觉乏味,而是每天信心满满,精神抖擞地夜以继日地,毫不松懈地战斗着,而此刻,想起那些点点滴滴,觉得有点可笑,莫非自己一生就要葬送在这不变,周而复始的重复中吗?
他想起了吴焱,那个在澳洲见过一面就让他念念不忘的女生,他想:诶?怎么会时常想起她呢?莫非这就是爱情?他记得在一本书里看过关于多巴胺,人体内的多巴胺,直接影响人的情绪与爱情,莫非吴焱刺激到我身体内多巴胺的分泌?多巴胺真是个好东西,让人兴奋,让人幸福,但吴焱是可遇不可求。
他又想起了王皋,一个从未谋面的,又让他充满好奇的人,那个能激发他战斗欲望的人,但此人是可遇可求的,千万不要错过。
他拨响了王皋的手机,“喂!有空出来喝一杯?”
对方痛快地同意,或许因为好奇和期盼吧,毕竟知己难遇,“可以,去哪?”
裘骏第一次听见王皋的声音,柔美,像偶像歌手的音质。
“绿城酒吧”
“OK,下班后见。”
裘骏突发奇想地说:“我在里面等你,看你能否准确找到我”说完他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一种带着狼味的狡猾,让他那张绷紧的面孔,曲线瞬间变动,只有这种带着新意的挑战,才会使他笑。
“呵呵!OK”王皋挂上手机,根据声音来判断裘骏的样子,觉得裘骏一定是长得像巨星般的模样。
下午六点,天色渐灰,云沉雾暗,道路喧哗,车水马龙。
人们拥在这十里片寸的土地上,劳作,争夺猎食,而又相互取暖,相互安慰,不知疲倦地,而又乐此不疲地,日复一日,重复着机器般地运作,对万物变迁熟视无睹,对道路旁的美好,无心关顾,仿佛没有丁点闲遐去滋养一下心灵。
行速缓慢,有点堵车,王皋有足够的时间胡思乱想,这位新朋友究竟是怎样的人?聪明的?睿智的?是长者?或者是毛头少年?一种好奇,一种期待,使之内心激动不已。
好不容易驶到目的地,他迟到了十分钟。
酒吧门前,红绿闪烁,路人,在霓虹的辉映下,光彩娇媚,女人们的身上散发出迷人的飘香。
王皋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领。
没有来过,他对这里不熟悉,陌生感让他的神态增添拘谨。
此时,他迈着不那么矫健的步伐,走进绿城酒吧。
嫩生生的服务生肩负着对本职工作的责任,热情迎上,他打了一个潇洒的手势,示意不需要服务。
王皋扫视了吧内,眼前情景,仿佛是走进庞大的仙洞,浩瀚神秘,缥缈而又朦胧,酒桌若隐若现,若远若近,青雾弥漫,水声潺潺,有石山,流水,鱼儿游戏,又有香花伴草,让人觉得身处仙境中,仿若隔世中穿越,让王皋怀疑自己走错地方,而且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有档次的酒吧。
王皋在犹豫中看见了最近处得一张脸,一张嫩生生的面孔映入眼帘,雾朦中,男生低头看着手表,神情带淡淡的焦虑。
王皋想:“会是他吗?不像,没有棋台上那种沉稳”
他沉思着迟疑地继续扫视空旷的深处,另一张侧脸映入眼帘,对方手举着高脚酒杯,悠闲自得地品了一口,仿佛那里的世界,就是他一个人的世界,独自端坐,气定神闲,搭成一幅绝美的画面。英挺剑眉,轮廓分明如刀刻,形如夜色中的鹰,孤冷清傲却盛气凌人,孜然独立间散发出一种傲视天地的强势,但身上还是那件蓝色西装,白色衬衣,仿佛那是精英身份的标志。
王皋断定,此人一定是他约会对象。
等待王皋的空隙,裘骏淡淡地扫视了酒吧内目光能达及的角落,暗黄色灯影下,酒台、酒杯全都被照成朦胧美态,音乐声若影若现地配合着气氛,在遥远处轻轻地按柔着你耳膜,一点也不会主动去打扰你,只是在你想起的时候就出线,忘却的时候自然消失。这种气氛很能令人遐想,生出怀念,吴焱的脸孔又恍惚在眼前。
那是他独自去澳洲度假,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金色的晚霞,洒在波涛上,洒在沙滩上,景色安详而美丽。
远远看见一个美丽的东方女人独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吹着海风,海风将她齐肩的乌发飘起,她注释着远方,像是陶醉,像是发呆,婉转优雅,像丘比特箭,一下射中他心窝,他情不自禁地心在荡漾,也许是他好多天没跟人聊上一句话了,除了跟跟餐厅里的服务小姐有上几句对白,他忽然觉得有跟人交流的欲望。
他站在她跟前,“HI!”他对她挥挥手,笑容依然带着隐隐的傲慢冰酷,她也礼貌地向他挥挥手,动作柔美,笑容可掬,在他眼里她那笑容温柔而带着太阳的味道,暖暖的,被风速传到他心底,让他至今都难以忘怀。
他用英语问:“WHERE ARE YOU COMEFROM?”他的声音在风里撞击着传到她耳朵。
这个时候,一张东方人的脸庞,却吐出美男子般的外国语,是多么骄傲和得意的事。
“CHINA”她声音轻柔,像浪花轻弹余音。
这答案使他惊喜,这么遥远的地方,居然偶遇中国人,老天爷太给力了。
他立刻用中文说:“我们都来自中国,你在哪个城市?”他的眼眸里有萤火虫般的东西在飞舞。
“威市”她依然淡淡地说。
裘骏望着她那乌黑的睫毛一扇一扇,深入潭水的眸子一闪一闪,仿佛在诉说,她究竟诉说着什么呢?裘骏百思不解,最后也没想出答案来。
但是,他还是惊喜,居然他们是同城人,他显然感受到心脏急促跳动着,仿佛有一股气流冲上了喉咙。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这广博而人烟稀少的土地上,在这全部说着异国语言的人群中,他居然与她相遇,这无疑是上帝的杰作。
“我也是”他声音急切而又激动“来旅游?”完全失去了冰酷的风度,使他像一个小男孩见到了他热爱的玩具。
“是的”她很平静。
“独自?”他略微回复平静。
“跟团,”她指着远处戏水的团友说,“她们在那玩”
“你为何不去玩?”
“我不会游泳,对海有点恐惧症,但我喜欢海滩上的阳光”
“恐惧症”这三个字令他唰得感觉到一阵冷光在心头掠过,但是“喜欢阳光”又仿佛温暖把阴冷融化了,他沉默了片刻,不知如何回应。
“你也跟团旅游?”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跟海涛的声音融为一体,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NO,我独自度假”他皱着眉望向海的那边,因为光线刺眼,他不得不眯着眼睛,他眯眼的时候显得有股子深不可测的刚毅,使他更加吸引人。
趁着他侧脸望向大海的片刻,她仔细打量了他,显而易见的绝美五官,透出一种耐人寻味的淡定,从容,混杂着丁点不易被察觉到的狼劲。
那是源于灵魂中散发出的光芒,源于思想火花炸开的一种美的力量。
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击了一拳,苏醒了,她第一次看见五官长得如此完美的男人,除了在电视剧里。
“独自,显得有点孤独”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脱口而出,无法收回,只能对自己说完。
“孤独有时候也很美丽”他的心像被人戳了一下,他想奋力去维护。
是的,那么多年以来,他拒绝了无数爱慕者的邀请,始终独来独往,他认为,如果趣味不投,宁愿独立着,他仿佛有些洁身自好,从来都不喜欢干沾花惹草的事,也从没有过风流韵事,甚至他身边的人怀疑他不喜欢女人。
她默默地认同,却无语。
他说“要不要我帮你拍个照?”
“太好了!”她其实正愁没人帮她留影。
他细心地调整她的姿态,在镜头里仔细欣赏着她,她美艳绝伦,沉鱼落雁,像超级模特,细细的骨架,高挑的个子,特别是高耸的胸脯,衬托出风情万种的水蛇腰,让她有种出众的迷人,摄人心魂的动人。
裘骏开始疑惑她的职业。
“你是模特出身?”他故作漫不经心。
“不是”
“自然点,笑”他在镜头里看见她眼眸里闪烁最徇烂光辉那刻,他按下按钮,抓拍到海风飞起她长发,笑容带着风速在空气里炫舞,动感,仿佛伴随着声音。
她看着照片,满意地笑了。
“你是摄影师?”她说出内心的疑惑。
“谢谢恭维,我不是。”他也笑了,心口仿佛被暖气烘烤,暖融融的,那可是他用心抓拍出来的杰作,那飞扬的美,是他用心灌溉出来的。“我就住在这海边的酒店,我叫裘骏,你呢?”
“我也是住在海边旅馆,我叫吴焱”
“今晚能一起喝咖啡吗?这里流行这,除了咖啡店,酒吧,别无选择”他变得如此勇敢,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一向是呈现傲慢姿态的,一向是冰酷的样子,可是那刻他却主动说出了很多,是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他甚至一点没觉得对方是陌生的,一点没想到对方拒绝自己是多么没面子的事情,或许他真的有点寂寞,说完后,他静静注释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可以找到他要的答案,可是他失望了,他发现了她脸上的尴尬,她用力做出的微笑,眼睛直视着他,却透着无动于衷的冷静。
“等会团里就聚餐,导游不允许我们单独行动,怕出事,加上明早要很早出发,晚上要早点休息”她说了一大堆拒绝他理由,无非是想维护对方的自尊,让对方不被伤害到,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也没有恶意,并且还是个帅哥,至少属于那种,走在大街上,能气压群芳的那种,尽管如此,她也不可能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咖啡厅,万一他下迷魂药怎么办?况且这还不是在中国。
她的回答,把他拉到了现实,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但是那刻他只是一种本能,他身体的躁动与不安分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那刻明显活跃,使他做出了一些与往常不一样的举止;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回到了原本的冰酷表情,说“sorry”
这时,团友陆续回到集中点,她向他道别,他也微笑回敬,但笑容里带着傲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多么想问她要个电话,可是一想起刚才她拒绝他的样子,他就没有了足够的勇气,尽管这一点不是他狂傲的风范,但事实上,那刻他还是选择了退宿。
就因为那刻的退宿,造就他今天只能坐在这里默默地怀念着她,怀念是多么虚构而不现实的事,可是他只能如此,他不知道她的职业,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只知道他们是在同一个城市,只知道她叫吴焱,他真不懂江湖上流行的那句话:“相识何必相见,相见不如怀念”究竟出自什么状态,什么心态,简直不是像人话,他此刻是多么想再次遇见吴焱,他想见她,他不希望是怀念。
吴焱离开之后,裘骏独自坐在海边,他觉得心仿佛飞翔。
他望着海的尽头,很模糊,大海跟天之间只隔一条线的距离,仿佛水天相连,大海仿佛伸出双手拥抱着蓝天,又仿佛伸出手去采摘白云,一条船从他眼前驶过,船杆上迎风飘扬着一面旗,蓝色的底,上面有几颗星星,左上角有个红色的像中国的米字。
他暗想:这是澳洲国旗。
近处,海浪勇猛地奔向沙滩,像是一个追求梦想的勇士,毫不畏惧,一次次的冲击,哪怕被撞到暗礁上粉身碎骨,也要去追寻那个他们未知的陌生世界。
那时,裘骏眼前又浮现吴焱的脸,正是那个脸,掀起了他内心滚滚巨浪,让他的心像火山爆发般,冲出熊熊的烈焰,在天地间闪烁着耀眼光芒,使他在凝视她那瞬,听见了灵魂舞动的声音。
吴焱注定使他梦魂牵绕。
那刻,他内心仿佛有一束彩虹飞过,心头像是万木复苏,正迎来一个春天,心脏里泵出的血液,滋养着蓬勃欲出的幼牙生根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