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会议在匆忙中结束后，郭宁在两个办公室人员的帮助下，匆匆把三沓落选标书抱到了档案室，档案室里早已人去楼空。赵雨墨也打电话催促：“人呢？赶紧吃饭去！”

郭宁：“有个以前给矿上送货的碰见了，非要请我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德行！我不去，那我中午去我爸那吃饭，你随意吧。”赵雨墨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不给郭宁任何挽留的时间和机会。

而当郭宁走出办公楼，崔日畅的辉腾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崔日畅离着很远就伸出了热情的右手，一把紧紧握住郭宁的手：“小郭呀！好久不见！来了省公司也不打个招呼，是不是把老哥哥给忘了？”

郭宁很快反应过来，崔日畅本身就是太原人，自己是进入了人家的地盘。“崔总说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

“那有啥不好意思，小武经常过来，我哪次不带他到处耍耍。走，吃饭去，边吃边说！”手也不松开，拉着郭宁就往车里钻。

郭宁倒是不在意武臣男是否经常来，他在意的是，吃了这饭，是不是就得给人家“帮忙”？果然，车子半小时后，开到了在太原数一数二的滨河一号西餐厅。这里随随便便吃口饭人均消费都在二三百。

郭宁吃着嘴里的进口牛排，似乎就是比梅城那些所谓的进口牛排要鲜嫩许多。一边品尝，一边听着老崔给他讲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矿上发生的事情。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倒苦水，至今还有几百万的帐没有结清。

郭宁反倒要问崔日畅：“崔总，你说你款还没结清，还要竞标，这不是越陷越深？”

崔日畅：“谁说不是呢，可不是哇。但是有甚办法了，都是这么干了。现在不景气，你们矿还好点，还能结一部分。那晋煤集团，前一阵子，好几个老总都被抓了，弄得现在，人心惶惶。”

郭宁并不紧张，而是好奇的问：“我们省公司了？有没有谁被带走了？”

崔日畅：“不知道咧，还么听说。唉，咱不管那乏事，不管是谁，都是公家单位，实在做不下去了，他也得把钱给结了哇。单位没钱，国家有钱啊！”

郭宁吃完了盘里的肉，擦擦嘴，喝口水，“崔总，这次您又想弄点啥？”

崔日畅笑笑：“还是那点东西哇，大的人家郑州煤机一直干着，我们只能弄点零头做做。”

“崔总，你们太原煤机也是大企业，不去和郑煤掰掰手腕？反正是公开招标，你价格低点不就行了？”

“唉！”崔日畅轻叹一声，“小郭啊，你不懂啊，这里面，道道可深了哇！”

回到会议室的时候，虽然误了签到，但是并不耽误开会。反正签到这种小事，赵雨墨会替郭宁兜着。

下午的招标会，人数明显少了一半，而这些人，今天过后，还会降。郭宁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心里想着的却是崔日畅跟他说的后半段话。

虽然标书里面，明确标示了各类物品的价格，但是，对具体物资的型号和质量，却没有准确的规定。尤其是品牌，是不得写到标书里面的，不然就成了定向采购。但是不写，漏洞更大。崔日畅给他举了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根销子，外观看，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你是要郑州煤机的原厂货，还是山西煤机的原厂货，还是路边作坊的仿制品？简单说就是一根铁柱子，但是它的成分，肉眼看不出来。产品的强度，自然得不到保证。

矿上当然希望使用的是郑州煤机的原厂货，哪怕用山西煤机的替代品也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用小作坊的加工品，毫无安全可言。可是在标书上，只有价格。有的人送的就是作坊产品，价格自然便宜许多。可是送来之后，谁敢用？崔日畅他们如今的做法，就是用最低的价格，先抢下指标。然后把作坊品送去，当然煤矿是不会收的，这个时候再说，换产品抬价格的事。

有时候矿上的领导就会觉得，还得召开新一轮竞标。但是那些被挤掉的商家，有多少能够有耐心一次又一次的跟在这陪跑？基本上一次不中、两次不中之后，也就懂得了知难而退。而且消息一旦在圈子里散播出去，对崔日畅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倘若到了最后，竞标的人只剩下崔日畅他们一家，自然，价格就由崔日畅和领导们，商量着办就好了。所谓的招标，也就成了一场走秀。而且，为了让这场“秀”走的热闹一点，崔日畅安排自己的“兄弟公司”一起来站个场，一点难度都没有。

郭宁回头看着场中坐着的这些人，有多少是“陪衬”，有多少是“冤大头”？

主持人还是上午的那位，省却了不少开场白，“咱们节约时间，二道沟煤矿的第一个竞标包，支护产品包，分为锚索，分为五米、七米、九米、十一米、十三米五类，另外还有托盘和锚具两个附属配件。目前的情况是，汇才商贸，锚索价格为每米40元，列三家最低；聚德商贸，托盘每个51元，锚具每个9.9元，列三家最低；尚优商贸，各项价格均为最高，率先出局。尚优商贸的代表，还有没有其他的竞标项目了？如果没有，可以先行离场，不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缓缓站起：“我代表尚优商贸，放弃本次竞标。”

郭宁回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这不是崔日畅的司机吗？不由得想起崔日畅说的话，有时候他也得给别人“陪跑”一下，都是朋友，礼尚往来，正常。

主持人：“好的，谢谢您的支持和理解。那么回到我们的话题，汇才商贸，由贵公司负责提供锚索，同时搭配聚德商贸的托盘和锚具，贵公司是否同意？同样的情况适用于聚德商贸，请两位公司的代表发言。”

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代表哪里，只说了一句：“同意！”郭宁看着这个女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祥云的时候似曾相识，但是却叫不出名字。

另一边站起一个穿着运动服的胖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像是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学生：“不同意。尊敬的各位领导，我们聚德商贸为了本次竞标，已经把锚索的价格压到了最低，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钢材价格持续上涨，这个价格我们还要承担损失的风险，只能依靠配件保证一些利润。如果单送锚索的话，这个价格还要适当的上调。”

主持人回头看了一眼坐着的几位领导，几个眼神的传递过后，接着说：“那么汇才商贸的代表，请问，如果以聚德商贸的提供的锚索价格来由贵公司提供锚索的话，能否接受？”

“对不起，领导，我们同样不能接受。”那个女人连站起来的功夫都省了，简单明了的说了一句。

“那么二位稍等。”看向主席台，郭宁注意到中间一个头发稀疏的老男人点了一下头，主持人继续说：“那么恭喜汇才商贸，以总价格低于聚德商贸六千五百元的优势，获得本次竞标活动的签约权。请问聚德商贸的代表，还有什么疑议没有？”

黑框眼镜站起来：“没有了。我们就投了这一个包，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吧？”得到主持人的点头示意后，黑框眼镜从地上背起一个黑色的书包，俨然一个学生的模样，慢慢走出了会场。郭宁看着他，只觉得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似乎整个会场，就他的打扮，最不“正式”。

很快，工作人员把三个牛皮纸袋交给了郭宁。郭宁看到，汇才商贸的袋子上，盖上了省公司财务部的公章，以示中标。

主持人继续了下一项竞标。郭宁发现，前后仅仅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决定了三千多万的去向。

下午的招标会，前后持续了五个多小时，共有三百多个招标包盖上了公章，同时还有不到五十个招标包宣布流标，原因竟是入围的厂家竟然全部选择放弃，个中理由不得而知，郭宁下来还得向崔日畅讨教一二。

本以为结束后，台上的领导还要讲几句什么圆满成功的结束语，谁知主持人却说：“今天的招标会就开到这里，感谢大家的配合。工作人员散会后打扫完会场再走。”

郭宁懵了，怎么明天还有吗？连文件也顾不上送，给查部长打了电话，查部长却说：“没事，明天你不用管了，你还干你的。”

郭宁刚提起的心又放下了，但是心里还有一个疑惑，就是崔日畅中午和他分别之际，提醒他，让他关照一个名字叫“焱鑫商贸”的公司。郭宁记得这个公司是自己离开祥云之前接触的最后一家新公司，而且当时还因为质量问题闹了一点小不愉快，为什么还要关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