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总等会议室内再次安静下来，才拿起话筒：“感谢郑总慷概激昂的演讲，由于时间有限，我们就不再次掌声感谢了，马上有请下一位竞选人。”安总回头看了一眼投影，“就由供应科的武臣男先来吧，大家掌声欢迎。”

武臣男没想到安总从名单里先把自己筛了出来，赶紧站起来就要往台上走去。还没绕开挡在前面的人，一支无线话筒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武臣男拿起话筒，有点紧张，毕竟自己上午从网上摘了一篇稿子，中午还没背熟。

但此时此刻，胜败一举。“尊敬的各位领导，同事们，大家下午好。我认为，首先我们要建立健全监督制约保证机制，确保工会工作取得实效。依靠法律、法规和制度的进一步完善，最大限度调动和发挥广大职工的积极性，在我矿实施长远规划的实践中建功立业。深入开展学习先进活动，及时总结和推广先进经验，组织引导会员参加政治、业务活动，立足本职，争创一流，多做贡献。关心离退休职工，做好本单位困难职工基本生活保障，加强同广大职工群众、特别是困难职工群体的联系，体察他们的疾苦、倾听他们的心声。谢谢大家！”

武臣男在一片热情的掌声中，把话筒又递了出去。安总在主席台上说道：“好！讲得不错啊！这是你自己写的还是网上抄的？”

武臣男本来已经坐下，没想到还有此一问，赶紧又站了起来，等话筒传过来，拿着话筒吐吐舌头：“网上抄的，我又改了改。”但没有把话筒交出去，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笑声瞬间荡漾开来。台上的安总和郑总也笑了起来，安总还补充：“好！我们为武臣男这种诚实的精神再次鼓掌！”随即那掌声恍如雷鸣，与刚才给郑总的掌声不遑多让。

接着安总又说：“但是啊，我还是建议，大家，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简单明了的表达出来。不用讲那些官话、套话，把话说到点子上，就行了。好，下面咱们就按照名单，从上往下依次说。来，第一个，机电科孟科长。”

老孟的位置就在武臣男身前不远处，武臣男越过两个人的头顶把话筒递了过去。老孟拿着话筒，用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说道：“那个，我也没啥说的，也没有准备，反正矿上让咱咋干咱咋干，就行啦。离了咱矿，不都得饿死？是不是这个道理？行了，我就说个这。看下一个到谁了？”

武臣男突然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手心里慢慢渗出了冷汗，然后看着台上的二位领导。但是安总和郑总似乎并不在意他，目光都没有指向自己所在的区域，而是听着这些人一个又一个的发言。而其他人的发言与老孟大同小异，甚至更短。

“一切以安全生产为重，保安全、促生产，把我矿打造成全国一流先进矿井！”这是综采一队王副队长说的。

“立足标准化，减少事故，把我矿建设成现代化、绿色化的文明矿井，谢谢！”这是调度赵副主任说的。

武臣男听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不和谐，不管是鹤立鸡群，还是鸡立鹤群，总之，就是不合群。在矿上，这样迟早被踢出队伍。武臣男之中默默念叨，希望大家就当是看了一场猴戏，千万别认真。

很快，到了最后一个，文明生产安全监督办公室主任，于大春。于大春接过话筒，站的笔直，甚至比台上坐着的两位领导还要高出一点。“我就说一点啊，给大家节约点时间。”接着他把话筒从右手倒进左手，把右手握成拳，高高举起，像一个军人准备英勇就义一般，大喊一声：“坚决服从郑总的指挥！”

所有人被这一嗓子震晕了，都还没反应过来，刚要鼓掌，安总就说：“好，说的不错。那么咱们赶紧进入下一个环节，投票。咱们先投主席，同意郑总当选的，举手示意一下。”

台下所有的人都把手举高，但是再高也没有于大春高。何况，他还是第一个举起来的。

“好！全票通过！”安总欣慰的看着郑总：“郑总，恭喜啊！既然是全票，那就不用投了，我宣布，由郑总担任我们祥云第一届工会主席，大家掌声欢迎！”

郑总站起来向大家鞠躬接受再一次快要把房顶掀开的掌声。然后稳稳坐下，武臣男诧异的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胜出的喜悦。

安总继续说道：“下面第二项，在剩余的候选人里，选出一位工会副主席。现在，给大家在坐的每一个人，发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下你心仪的副主席人选的名字。写好以后，反转扣在桌子上，自然会有工作人员负责收集。”安总话没说完，经理办公室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发放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这个东西没有交头接耳的必要自己写自己的，咱们抓紧时间。一会儿由咱们的工作人员到隔壁，赶紧把投票结果统计出来。”

武臣男拿到纸片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不单单是看纸片上有没有记号，更重要的是看身边有没有人拿摄影机记录。确定没有之后，却还是犹豫，到底写谁的名字好呢？肯定不敢写自己的，那是给自己挖了坑还跳进去给自己填土。犹豫了一下写上了老孟的名字，因为候选人中，他的年龄最大。

很快，纸片被工作人员扔进了一个纸盒，就是把抽纸用光以后剩下的空盒子。然后一男一女两个人走到了会议室外的办公室。会议室度过了安静的五分钟后，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到安总的身后悄悄说了两句。安总靠着椅背的身体一下就弹了出来：“好，我宣布，根据大家不记名投票的结果获选的是于大春，掌声送给他！”

掌声立刻就响起来，于大春也立刻站起来，对着主席台，又对着四面八方一一鞠躬。武臣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于大春刻意盯了自己那么一秒钟，目光，寒的让自己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在安总宣布“散会”之后，武臣男装作无意的走到了老孟的身边：“孟总，我还以为你能选上了，我还给你投了一票。”

老孟脸上的皱纹，不用笑都是一张笑脸：“能轮上我？那不是说书了！”

武臣男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看，是于大春，正笑眯眯的对着他。武臣男竟然不由自主的喊道：“科长！”

于大春却像是受了惊吓：“唉，不敢这么称呼，现在你是科长。你今天的演讲不错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才华。哪天咱工会组织个演讲比赛，你给咱好好表现一把，争取有机会到省公司在秀一把！”

武臣男恨不得自己此刻能够瞬间移动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连忙把双手举起，像是投降一般：“科长，你饶了我吧，我可没那个本事。”

于大春还像曾经的那样，轻轻拍拍武臣男的肩膀：“好好干吧。”便在人群中消失了。

回到办公室之前，武臣男在场地中央给张华打了电话，跟他说了下午选举的情况。尤其他强调了郑总的闷闷不乐，甚至不惜添油加醋，说什么叹息连连，连连摇头。

张华在电话那头也是一声叹息，“你不知道，当了工会主席，就剥夺了股东资格了。一个工会主席，在咱们这种国企里面，屁用不顶。工资也没有多大个意思，但是股东多怕了，一年分红都有一百万。”

武臣男毕竟只是一个中层干部，也是首次听说上层的事，还想问些什么，张华却以开车为由挂断了手机。而当他走回简易房的时候，一切已经布置妥当。距离门口最远的角落，放着他熟悉的那张办公桌，与他的桌子平行放着的，是史娇娇的桌子。他的身前依次是林慧和宋娜，而史娇娇的身前依次是孟优和冯思惰，左右平齐了看，正好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简易房里还有不少空间，可以摆放其他的东西，但是暂时什么都没有。武臣男问史娇娇：“蒋总说了没有，以后还值不值夜班了？”

史娇娇：“值！当然值！还说随后要给你调几个人手进来呢！”

武臣男又对着简易房看了一圈，甚至还拍了拍，没发现有什么机关暗门，“床呢？没床怎么值班？”

史娇娇：“那个，蒋总说了，以后值班就是值班，不允许睡觉，下午你不在，叫了两个工人把床给扔了。说你们那个值班室到处是烟头，乌烟瘴气。以后，这办公室里面、库房里面都不许抽烟。还让你联系厂家，赶紧做几个禁止烟火的牌子贴墙上。”

武臣男坐在椅子里，一阵苦笑。想想自己这一天，简直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