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这种颜色的天雷，夜鹰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连抬头去细看的必要都没有。但对于黄鹂来说，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这种暗含天威的；雷电，自然是惊讶得不得了，绿色的眼睛里头不断冒星星，似乎直接将方才那些带有威胁性的说辞全给忘掉了。

没心没肺到了一种地步，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却见一头硕大无比的巨人之躯一下子从滚烫的蒸汽之中缓缓探出来，相比于之前在金楼之中展示出来的形态，此时的罗晓显得更加奇特。他身高约莫涨到了十来米，已经有了可以与夜鹰巨人化后相媲美的体型。此时，他正以一个猿猴一样的姿势，单手攀在这堵近乎是六十米高的大鼎之上，灰色的瞳孔死死地凝视着下方正在揭晓什么秘密的端木杨。而这份力量的来源，无疑就是日益强大起来的源血了。它们和罗晓本就是一心同体，明了他的一切秘密。现在杀母……吃母仇人就在面前，只要稍微引导一下，就能从这个少年的身体里面榨取出一大片愤怒的情感能量，足够它们食用超久时间。虽说愤怒的味道没有爱情那么细腻……但反正天气也转冷了，偶尔吃吃火锅一样的玩意儿也是不错的。

夜鹰半张着嘴，快速地将在那个冰冷的地窖之中听到的故事回忆一番，便拉起海燕她们的手，扭头就跑。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哇！你干嘛？”见夜鹰忽然来抓自己的手，海燕不由地惊叫了一声，连原本的那句以示友好的敬称都一下子没有了，“目的地就在眼前了。我们跑什么啊？话说那家伙还真是麻烦，完全不顾形式变化，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变身……再过一点时间，我们就把端木杨的话头给套出来了……”她用余光瞥见了夜鹰一脸的阴沉，瞬间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跟着他跑就是了。

“坐下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虽然没经过允许就说可能不太好，但我想，那家伙也不会介意的。”待到几人都象征性地跑出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夜鹰便遥遥望了一眼仍然匍匐在大鼎上的罗晓，用一种感慨至极的语气说道，“总之……你们听完就明白了，不许插手！绝对不许插手！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不得不完成的宿命。”

……

“他们在搞什么啊？突然跑掉了。”端木杨有些不明所以，随即，她竟又露出了一阵和蔼到几乎有些不真实的笑意，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纤细的手背，“难不成……这些家伙把你给放弃了？还真是绝情呢，这就是修仙界人士的残忍和冷酷啊，明明是一起闯过来的同伴，就这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喝——啊——！！”罗晓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冲着下方的端木杨怒喝了一声。他巨大而又尖锐的利齿越咬越紧，全身的肌肉竟然像是钢铁一样紧绷起来，纵然是十米来高的巨人身躯，也阻挡不了这股热血沸腾的力量在身体里涌动着。那是愤怒，是有形体的愤怒！它充斥在罗晓的每一根血管里，每一滴血液里，每一次神经放电里！或许时间，可以逐渐堆砌成一个早已经看淡生死，放下一切的空明三观。可一旦这个亲口吞下生母的凶手真的出现在面前，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之类的东西就全变成了扯淡，变成了只配丢进粪坑的无用之语。他的眼里，真的只容得下两个字。

复仇。

“啊————！！啊————！！”

罗晓的下颚几乎要因为太过张扬的吼叫而撕裂开了，这不是一个怪兽的为了提升士气而进行的兽吼，这是一个儿子，在向母亲的在天之灵慰藉！他即将展开一场无关正义，无关道德，无关政治，也无关世界局势的决斗！无论是胜是败，他的身份都将不仅仅只是一个时间猎人。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要感谢端木杨的到来。愤怒让他变强，也让他，真正看清了自己。

自己不是一个杀人机器，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永远都是母亲的儿子。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也不知道端木杨忽的想起来什么，回忆就好像是夏日里一道快速划过的闪电，迅速地从她的脑海之中流过。这个在绝望中怒吼着的男孩……自己在什么地方，似乎看见过他的影子？“说起来，刚才我一露面，你就像条疯狗一样朝我扑过来了，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呢。”她一脸淡然地望着迎头坠下的罗晓，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脸颊，有些费力地思考着，“从被诅咒到现在，我已经吃掉了九百九十一个人……也是哦，虽然我尽可能挑那些被吃掉了也不会被人发现的穷人下手，但谁能保证他们有没有家人，或者……你是其中某一个人的爱人？还是亲人？算了……也无所谓的。”

她像是颇为惋惜的样子，摇了摇头，不往后退，反倒是朝着罗晓急速挥来的巨拳走了一步，“当我被齐天从祭坛之中捞起来时，他赐予了我这具携带着高等源血的身体。同时……也赋予了我一个长久的，悲哀的诅咒。”右脚，轻轻抬起，再轻轻落下。只听见“咔啦——”一声巨响，端木杨的周围竟然飞速地盘旋起一股结晶一般的半固体。这些流体先是以水银的姿态迅速从以端木杨为球心，构建起一个半径约为三米的半球，如同一个玻璃罩子一样将她稳稳地笼罩在其中。这一切，几乎就是在一秒钟以内完成的。

“怎么可能！”夜鹰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巨人化！居然也可以使用部分结晶化的能力吗？这……”

“颠覆了你对源血的认识？”而在一旁，香草则是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这场有意思的决斗，好像胜负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似的，“人家不是刚才说了嘛，她是高等源血的寄宿者。不同于罗晓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的修行，打从一开始，她的能量级别就相当高。一般来说……这样不和常理的合同，都会有一个诅咒来约束强大的一方。”

“合同？”夜鹰脑袋一下子没别过来，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就跟你学习九变之术一个道理，其实你学了这么久，最后就是学的怎么跟别人签合同。”香草接着用一种不经意的口气摧毁着夜鹰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三观，“源血属于寄宿者一类的生物，而如果一个高等源血寄宿在一个碳基生命上，不出一天，它就能将她的身体给完全抽干。我想，齐天一定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而给双方都加上了一种诅咒，用以约束他们，尤其是源血的行动。”

“砰————！！”一声仿佛要震慑住天地环宇的巨响，罗晓的硕大的拳头好不避让地撞上了这层小小的，好像玻璃一样易碎的防护罩。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自然也不会再保留什么，这一拳，可以说是代表了这个少年全盛时期的真正力量。加上如此大质量的物体在空中下落时的加速度，力量保守估计在二百吨左右。所谓“一力降十会”，如此巨大的蛮力，足以在命中的前提下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修仙者砸成肉酱。毕竟……修仙者也是人。他们如果被什么附了符箓的宝剑贯穿心脏也是会死的，更不要说是被这种堪比千斤顶的东西给压到了。

可……战场的形式，似乎不容乐观。

这层护盾和罗晓的拳头相比，实在是太过纤细了。它甚至就是一层易碎的玻璃而已，能透光，敲两下就会“梆梆”地响，并不怎么坚固的样子。可是……当罗晓凸起的指骨触碰到护盾时，它却只是微微地颤抖了一阵，或许还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发出一连串好似钟摆共鸣一样的“嗡嗡”声。但不管罗晓怎么用力，这层透明的，看上去超易碎的护盾却一直坚挺着，连条裂纹都没看见。

巨力透过这个力的良导体，渗透进了地面，瞬间将铺满了花瓣的荒漠压下去一个半径为三米的大坑。罗晓的力量足以把这个防护罩周围的土石纷纷崩裂开来，但很遗憾的，不管他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洞穿这小小的护盾。好像他这一拳挥到了一座万丈高的大山悬壁上，出力也好，不出力也罢，大山本身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他连连退开了几步，恶狠狠地喘着粗气。巨大的脚掌将娇嫩的花蕾给踩成了一片片淌着汁液的碎渣，他也没工夫在意了。眼下，罗晓的右手已经因为相互作用力而受了些许挫伤，他在一番考量后，还是选择了暂时抽身而退，大约退了五六米左右，将背部紧紧靠住身后的大方鼎。

这样的战术……似乎不止他一个人用过呢。

“当我在四百年以内的时间里面，吃够了一千个人，源血就会和我和平相处，从而真正成为一心同体的寄生物与宿主。而非像现在这样，终日想着怎么夺走我的生命，怎么夺走我的躯体……或许，你那个我已经记不起来的亲人，就是这么葬身于我腹中的吧。算了……”她一面轻声地解释着，一面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就像我不会原谅夜空一样，你肯定也不会原谅我的……”

罗晓，会原谅她吗？

“哈————啊——————！！！”听听这咆哮，这携杂着万丈怒火的咆哮！

罗晓再一次抬起右手，一层和端木杨周身一模一样的透明结晶体，也是在毫厘之间覆盖了他的整个手背和手指。在秋日里微弱的阳光之下，这层晶体，似乎在反射着如锐器一般的熠熠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