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议好了之后三人无所事事,就在房间里打牌。三个人只好斗地主,那时候的斗地主这种玩法已经有了,只不过名字还叫“两打一”或者“二打一”,要到好几年之后才被改成“斗地主”。这种游戏玩得多了技巧都掌握的差不多,主要考验的是记忆力和自制力,特别是自控能力。三个人彼此都很了解,又都带着锻炼能力的目的,所以打得很谨慎,一般叫底的都是稳赢,三四局就要流局一把。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都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吴飞率先提议不打了,出去溜溜。
到了外面也没有事情可干,七月底的哈市和南方一样潮湿、炎热。两点来钟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阳光下的柏油马路蒸腾着暑气,不多的几个行人顺着行道树的荫凉急匆匆地赶着路。三个人嘴里唆着冰棒站在阳光下,都有点后悔跑出来,房间里虽然也热,但吊扇扇着风,比外面好多了。
而且街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当地人引以为傲的殖民风格的建筑在三个老粗眼里也就是早上进城时一时的新鲜。姑娘们都不知道躲在哪里纳凉,倒是有几个胖大妈摇着扇子守在自己的冷饮摊或者冰柜边上的太阳伞下。
跟别人一样顺着树荫走了几分钟,衬衫就贴到了身上,宋远桥看看另外两个也都是满头大汗的,就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王仕诚没有表态,吴飞不同意道:“出都出来了还回去干吗?要不咱们等个出租车吧!”
宋远桥说:“你怎么比拳头还不长脑子!这里既不是机场,又不靠大宾馆、大饭店,哪来的出租车?”
吴飞见王仕诚也跟着傻笑,掉过头来呵斥他:“人家都说你没长脑子了,你还有脸跟着傻笑?”
王仕诚说:“你懂个屁!我这叫扮猪吃老虎。”
三个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往前走,宋远桥顺手在街边的书报亭买了张地图,三人走到一个公交站台下,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决定去太阳岛公园。他们倒了两趟公交车才来到教育局对面的轮渡码头,乘船去太阳岛。刚上船的时候还觉得很热,船一走起来就有了凉风,再加上江水的降温效果,到了岛上的码头下船时,三人身上的汗已经都干了,觉得非常舒爽。王仕诚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说:“还真来对了,这里比待在招待所房间凉快多了。”
下了船以后,三人正举步往里面走,一个带着凉帽和耳麦,腰里掖着一个小喇叭的女孩从旁边过来拦着他们,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小红旗,问道:“几位先生需要导游吗?”
三人俱是一愣,宋远桥看着这个满面笑容的女孩,心想几年前许江玲大概也是这样在鼓浪屿招徕生意的吧?不由得脸上泛起了笑容。那个女孩见三人都没说话,就指着不远处说:“我们是正规的旅游公司,那边是我们的办公室,要到办公室交款,有正规的发票。”
宋远桥见另外两人都没有反对,就说:“好吧,但是发票就不用开了,我们都是做生意的,要发票也没地方报销。”
女孩笑着说:“不管你们要不要,发票我们是一定要开的,请跟我来。”
三个人跟在她后面进了挂着旅游公司牌子的一间办公室,在里面交了钱出来之后,女孩说:“这边有一个俄罗斯小镇,解放前是俄国人盖的小别墅,很快就要改成景区的一部分了,下次来的话就要买票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三个人对这里不熟悉,来都来了,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心态,既然导游推荐了,又不用买票,就去看看呗。女孩一边带路一边说:“我们这儿原来是少数民族的地盘,很多地名都是从少数民族的语言中来的。哈市这个名字的来历有好几种说法,都是来自少数民族语言。这里曾经是金代建国时的上都,有上千年的历史了。那你们知道太阳岛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导游既然这样问,那肯定有问题,宋远桥和吴飞一听就疑惑地看着女孩,王仕诚忍不住说:“太阳岛一听就是汉语吧?难道也是从少数民族来的?”
女孩“格格”地笑了几声才说道:“你猜对了,因为这里盛产一种鳊鱼,我们满族的语言里这种鱼的名字发音很像‘太阳’,所以这里才叫太阳岛的。”
王仕诚随口问道:“还有这回事?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岛的形状像太阳呢?现在这里还打鱼吗……”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到女孩身边一起往前走,两人边走边说,女孩不时被王仕诚逗得“格格”笑。宋远桥见状就有意地慢下脚步来,吴飞见宋远桥拉在后面,也停下来等他。宋远桥走到吴飞身边时吴飞小声对他说:“这家伙还真是扮猪吃老虎,一直没看出来啊!”
宋远桥笑了笑,和吴飞一起慢慢地向前走同时观察路边的俄罗斯风格建筑。这里的建筑多是小别墅风格,有的房子已经搬空了,大开着门,有的还有人居住。住在这里的人对于路上来来往往的观光客习以为常,对于游客在自家门前照相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反感。宋远桥甚至看到有的游客在询问了主人之后,获得同意进入房间参观,至于是不是免费他就不知道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宋远桥问吴飞:“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和鼓浪屿很像?”
吴飞摇摇头说:“很像吗?”
宋远桥说:“是啊,还有广州的沙面。都是小岛,而且都是外国人建了很多风格各异的建筑。这几个地方都算是殖民文化吧?这些日子在苏联,看着他们的官员、警察、军人都那么腐败,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我心里一直害怕我们也变成那样,然后地主、资本家、外国人都冒出来了,再然后会出现更多的向这里和鼓浪屿一样的、新的殖民文化了。”
吴飞没有回答,那个导游的女孩和王仕诚发现两人拉在后面就在路边等他们,刚好听见宋远桥的话。女孩就好奇地问王仕诚:“你们是从厦门来的?做什么生意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王仕诚说:“我们在厦门没混好,听说东北这儿这边和苏联的边贸很挣钱,就过来这里做生意。”
女孩说:“我看你们的样子都不太像做生意的,这两年经常有去苏联做边贸的过来旅游,怎么说呢?他们很多看着都不像正派人。”
王仕诚说:“是有些人挣了两个小钱就找不到北了,不过咱们都是正派人,这个你尽管放心!”
女孩笑着说:“这里人来人往的,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顶多说话让人讨厌。想你们这样到现在都没打听我姓什么、叫什么的,肯定是正派人。”
王仕诚指着她胸前的服务证说:“上面都写着呢,你不会以为我们不识字吧……”
趁着两人边说话边往前走的功夫,宋远桥和吴飞又放慢了脚步隔着四五米跟在后面。女孩见他们一直跟在后面,也就不再等他们,除了买票时等齐了人,一路上和王仕诚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聊天还是介绍景点。
宋远桥他们三个人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且刚刚从苏联境内回来,对于所谓的“俄罗斯风情”实在提不起兴趣。导游的女孩见多了这些边贸商,也就没有向他们推荐套娃或者红菜汤之类的“特产”。
傍晚从景区回到招待所时,他们在门口遇到中午那群人,他们正要出去吃饭,见到吴飞之后就硬拉着他们一起去。见他们态度非常热情,三人也不好过于拒绝,就跟着一起去了小巷子里的一家私人饭店。
这群人一共七个,为首的自称姓张,是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老兵,不过和三个人都不是一个军区的。他一坐下来就问宋远桥几人是不是也当过兵,相互一攀谈,听宋远桥介绍了自己部队的番号之后,这个老张就很感兴趣地打听中国和越南停战的事情。
他的这些问题引起宋远桥的警惕,就借口退伍两年了,对那边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其实他在离开部队之前曾经几次过去执行任务,对那里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当时部队就已经放弃了一些不重要的阵地,两国领导人也早就开始接触,主要是越南已经打不下去了,停战是迟早的事。
老张许是看出来宋远桥有顾虑,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原来最近从事边贸的人越来越多,后进来的很多人就开始乱来,他们为了拉生意动不动就降价卖货或者抬价买货。老张觉得这样下去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而且苏联人敲诈勒索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治安也越发恶化,抢劫中国人成了家常便饭。他觉得如果和越南重新通商的话不如去南方试试,同时也有回到曾经战斗的地方看看那些牺牲的战友的打算。现在见宋远桥退伍时间不长,就想套套近乎了解点情况,再让宋远桥给介绍几个现役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