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臣男在醒来后的第三天,坚持要出院,无论父母和石中玉怎么劝,他都不肯做出一丝的让步。而他在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特意来到了马文涛的病房。马文涛的母亲,在武臣男进门后,也躲了出去。
武臣男的气色很差,是因为这一次喝酒伤了元气,不是一两天能恢复的。马文涛的气色差,是知道了自己被顶替的消息以后开始的。看见武臣男进来,也只是无力的对着床尾指指,“坐吧。”
武臣男坐下后,习惯的去口袋里掏烟,却忘了自己穿的是睡衣,肯本没有口袋。
马文涛虽然意志消沉,但是两只眼睛还是黑暗中的精灵,“我柜子里有,想抽你就抽。”指指头顶的烟雾报警器,“坏的,我试过了,不响。”
武臣男这会儿突然又不想抽了,而且决定用一句最普通的开场来开始晚上的话题:“好点没?”
马文涛依旧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窗帘已经拉上,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有啥好不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离出院还早的了。”
武臣男顺势说了下一句:“今后有啥打算?”
马文涛也知道武臣男今晚来,一定有些想法要和自己说,此刻,他只想赶紧说完,赶紧睡觉。因为他发现,现在睡觉,是逃避时间的最好方法。“没!有啥你说吧,我听着。”
武臣男嘴里没烟,心中似乎正吸着一口,“文涛啊,你说咱俩这难兄难弟,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吧?”
马文涛不为所动,他也听说了武臣男喝酒吐血的事,但这在他看来根本不叫事。他在部队的时候,也吐过血,第二天一样爬起来训练。而且换作是他,那点酒根本难不倒他,武臣男喝酒只是自不量力,咎由自取罢了。而他自己,才是真正的祸从天降。
武臣男见马文涛不想说话,自顾自继续说起来:“咱俩也都不小了,老人们都靠不住,咱不为别人也得给自己打算打算。我听张华说,你这回去,指不定被人踢到哪去了。要我说,你不如干脆来个痛快,别干了,要不就是挂个名,单位给你交个五险一金,专心把咱的买卖搞好吧。”
武臣男的话马文涛并不觉得意外,他知道之前两人总是找人代替出头,是因为他还挂着“秘书”的名头,还能镇住他。如今,自己成了个半残,谁还会拿自己当个菜?但是对于自己究竟辞不辞职,自己还没有想好。毕竟自己没有什么傍身的技能,如果辞职,很有可能连个饭碗都没有。想起来,竟然还有点怀念当年在保卫科,虽然有时风餐露宿,但总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而且他还听说,如今保安的工资又给涨了一部分,尤其是退伍军人。而且,新董事长特意招了一批单身女保安,为的就是给大家创造机会。可惜,自己全错过了。等自己回去以后,还不知道会在哪里,一切都变得无比的荒凉。
武臣男不知道马文涛的心思,开始描述自己的规划:“我是这样想的,等你回去了,咱们用咱的本金,买辆二手面包,专门拉货用。油钱什么的,都从账上走。以后你负责开车买货、拉货。我还负责在科里安排业务。而且你有了车,又是矿上的熟人,又在保卫科呆过,办啥事都方便。你要是真辞职的话,咱们再单独给你开份工资,不能让你白辛苦,是吧?”单开一份工资这件事,武臣男也是临时想到的,但是开多少钱,自己却没有说。他想让马文涛自己说,然后他再还价,这样才是买卖。是买卖,就不能考虑太多的人情在里面。
马文涛觉得武臣男说的,都是理所应当的事,两个人虽然是一起出钱办公司,但是那都是股份,两人也都有分红。如果现在其中一人又是股东,又是雇员的话,开工资很正常。但是他考虑的问题是,如果辞职的话,这个买卖能不能长久?如果武臣男再被人顶走,接下来的人,会不会买账。如今,已经是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好。但是,自己现在,还真的是白手起家,没有武臣男,自己连个指标都拿不到。甚至,怎么拿都不懂!
武臣男见马文涛没有回应自己,想是在考虑多少钱算合适,便又说道:“这个具体开多少钱,咱都好说,那么多送货的天天打交道,我也知道个大概。虽然咱俩这关系在这摆着,但是毕竟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咱不看那低的,但是也不敢和大公司的业务员比,依我说,咱取个中上等水平,一个月拿个三千八咋样?比起征点稍高点。”
(个人所得税起征点正确叫法是个人所得税费用扣除标准或者免征额。2011年4月20日,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次会议召开,个人所得税免征额拟调至3500元。2011年6月30号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一次会议通过了关于修改《个人所得税法》的决定,并于2011年9月1日起施行。)
马文涛对于武臣男说出的那个数字,还算满意。但是他更觉得,这像是一个诱饵,毕竟,他还没辞职。如果想要吃这个饵,就得先甩开矿上的工作。但是总觉得一旦上钩就得任由他摆布,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要不要辞职,而是想着如何越过武臣男,自己真正的能知道如何获得采购物资的信息。而这一切,目前究竟是在谁的手中?武臣男肯定没有,是蒋爱国还是董事长?
武臣男看马文涛虽然一动不动但是眼珠子却不时的来回摆两下,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他的心里。但是自己一个劲儿地说,也不是办法,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急于知道马文涛的态度:“文涛,你别不吭声,咱兄弟俩有啥你就说啊。有困难咱俩一起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
马文涛把头转向武臣男,却在转的过程中,看到了自己悬吊的那条腿,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又凉了半截。但是话总归要说点,不然,散了场,武臣男难保找不到别的合伙人,自己那点钱,就算真的买了房,也就是个“死产”,自己总不能抱着空屋子过一辈子。“行吧,先按你说的来,我想到啥再说。暂时先辛苦你,我尽快出院,然后咱们看情况,再合计一下。”
“那行,你早点休息,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就出院呀,科里再生个变故我就疯了。”武臣男慢慢的走出病房,而且他出来的时候,看见马文涛的妈妈在楼道里,和一个陌生的大妈在聊天。看到他出来,便打个招呼要回去照顾儿子。
马文涛的妈妈进来后就问:“尿不尿?”
马文涛的脸瞬间憋的通红,自己都三十的人了,还让母亲问出这种话,顿时恨不得拿个锤子,把脚上的石膏都砸烂,看看里面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母亲的话,还得回:“不尿,早点睡吧,你把那个尿壶放我床头,半夜我自己来。”
武臣男回到病房,正好夜班查房的护士也过来了,“武臣男,你明天要办理出院是吧?这是你的药,拿好啊!按照说明书,一定要按时吃。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给医生打电话,留了我们主任的电话了吧?”
武臣男点点头,看着手里的药,上面的字竟然多数不认识,“护士小姐,问您个事儿啊,就是我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药了?咱院里,或者说你听说过的,有没有什么人,糖尿病给治好的?”
护士看着面前这个有趣的病人:“糖尿病哪有根治的。没事,只要吃了药,该吃饭吃饭,都不影响,放心吧。”
武臣男谢过护士,独自躺在空荡的病房里。又想起那一晚,自己就像是撞邪了一样,喝那么多酒为了什么?明明就是销售科谈生意,自己只是个陪衬,为了让领导高看一眼,可是如今,领导究竟是高看一眼还是看的更低了,谁又知道呢?只有明天去了矿上才能见分晓。
看向窗外,想起家里的老婆、闺女,心里又是烦恼。自己平时省吃俭用,都是为了孩子。但是闺女早晚要嫁人,自己省下来的,早晚是便宜了别人,这又是为了什么?反正睡不着,不禁在心里开始数,张华,生的是儿子;王鹏飞,生的是儿子;机电科老孟,生的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