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萤得了林岁安相赠的步摇,不敢带着,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她对于这位楼主的印象非好非坏,拿捏不准,索性通通瞒下。过了几天,周笑池过来拜访,说起林岁安曾经单独找过自己的事情,王朝萤这才将步摇一事告诉他。
“看来林楼主挺上心啊。”周笑池拿着那支步摇,想想,便将它插在了王朝萤的发髻上,“既是相赠,那便戴着吧。我看你哥哥也有意与她相交,不如顺势推一把。”
“也行。”王朝萤点点头,“我就是怕她捉弄我,都说春风得意楼的楼主脾气不定,阴晴无常,万一她当时只是想炫耀一番,回头后悔了,我——”
“这倒不至于。”周笑池宽慰着她,“我见林楼主年岁不大,家业可观,应该不会是存的炫耀的心思,你放心吧。更何况,认识一个人也不能光听旁人说呀,你得自己去接触接触,时间久了,多少会有结论的。”
“嗯。”王朝萤垂眸,她确实深入简出,极少结识外人,这么想来,倒有点对不起林岁安的好意了。
“那改天我绣个荷包送她吧,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行啊。”周笑池表示赞同,他们仍和平常一样,坐在花园里聊聊天,说说最近的趣事。青梅竹马的两人,如今也快喜结连理,应该说是相当美满幸福的了。
林岁安那边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每天大概除了催促选中的姑娘相公排练,就是逗逗满院乱跑的花椒,再就是去看望燕茴。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最后还是与自己形同陌路了,以这种最离奇的方式。程无实没有办法,他只能在林岁安走后,一遍一遍地教着燕茴,姐姐,这是你姐姐。可是燕茴当时应得好,等到人来,又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唉。”林岁安叹息,“小宝,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去吃馄饨,好不好?”
燕茴不答,她望了望院子里的海棠树,红花似火,一眨眼就是如荼的六月了。林岁安最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闷热而烦躁,让她心神不宁。
“花。”燕茴指了指头上那片红色海棠,林岁安闷闷地回了一句:“嗯,花。”
“要。”燕茴说着,就抱住了树干,她试探往上爬,可是除了用脚蹭蹭树皮,半点没上去。林岁安噗嗤一笑:“要啊?行,姐姐给你摘。”
彼时,尹阙还在和程无实说话,离得比较远,他需要了解一下燕茴所有的细节,可能有用。林岁安毕竟有底子,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顶端。
“你要哪个啊?”她在上头呼唤着,尹阙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了那里。
“那个,那个。”燕茴胡乱指着,林岁安只好不停地移动身子,不一会儿就摘了满怀的花儿。
“不能再摘了,海棠树秃了可不好看。”林岁安开着玩笑,准备下来。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啊!”她轻呼,紧闭着眼睛,结果人一坠,稳稳地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睁眼,就是尹阙那张笑盈盈的脸。
“吓死我了。”林岁安说着,往人肩膀上一趴,尹阙托着她,转了个面向,正好对着咬手指头的燕茴。
“小宝,花。”林岁安艰难地从两人中间掏出一大把零散的海棠花来,完全没有要从人身上下来的意思。
燕茴盯着她,缓缓伸手接过,她想了想,叫了一声:“姐姐。”
林岁安一愣,继而咯咯地笑起来:“哎。”
尹阙抱着她,轻声说道:“你有点沉耶。”
“沉也要抱着。”林岁安心情好,但很快回过神来,“不过,这是老程家,快放我下来,影响不好。”
尹阙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
说着,他就将人放下,林岁安伸伸胳膊,程无实也走过来,燕茴将手里的花儿捧过去:“花,漂亮。”
程无实微微一愣,接过花道:“谢谢小宝。”
燕茴歪着头笑笑,没有说话。林岁安看着她,五味杂陈。
晚些时候,回了楼里,几个人围坐着吃饭,宋含章也在,只不过她很识趣地没有坐在原来燕茴的位子上,而是自己加了一张椅子。林岁安看看她,再看看碗里的米饭,有些咽不下。
“楼主有心事?”宋含章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林岁安撇撇嘴:“不算事。”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就静静地看着。
宋含章道:“吃饭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嗯?”林岁安蹙眉,她这是被教育了?
“不用看我,我安分着呢,楼主要是不愿意我上桌,也可以收回从前的吩咐啊。”宋含章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林岁安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叹息:“你坐着吧,用不着激我。”
宋含章低声笑起来,没有追问。她心里清楚着呢,见好就收。
风平浪静的一夜。
次日,王朝萤亲自登门来,说是要见林楼主。荞麦不敢怠慢,着急去请。还在听曲儿的林岁安小手一挥,道:“将王姑娘请到这里来。”
她好困,太懒了,实在动不了。何况,她这些时候观察观萤萤的样子,好像还有点胆怯,恐是听了些流言蜚语,对自己的热络有些忐忑。如此,她就不方便亲自出去了。于是,林岁安就一动不动地摊在软榻上,活像块人肉烧饼。
脚步渐近,有三个人,前头是荞麦,后头是比较小心谨慎的朝萤,再后头,估计就是她看见的那个冒失的丫头,步子稍稍欢快些。
“楼主,王小姐来了。”荞麦见林岁安闭着眼,还以为她在小憩,不敢大声,只是试探,不料对方懒懒地答道:“好,给王小姐看茶,你且下去吧。”
“是。”荞麦请人坐下,便恭敬地出去了。
王朝萤坐在林岁安身边,显然有些拘谨,背绷得很直,林岁安眯着眼睛,噗嗤笑出来:“小姐是怕我吗?”
“不是的,我只是头次来,有些,有些紧张。”王朝萤猜不到林岁安的心思,只好说了点实话,对方笑了:“那就客随主便,先听曲子吧,这里的瓜果点心随便用,晚点等太阳下去了些,我带你逛逛我这里。”
“嗯。”王朝萤点点头,攥着手里新做好的荷包,有些不知所措。
林岁安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仍是听着曲子。不是别人,正是宋含章弹的。因为这会儿楼里的姑娘都有点乏,弹出来的不怎么好,这香尸不困,就被她抓了过来,催催眠。
“这是成亲那天的乐师之一,好听吗?”林岁安小声问道,宋含章瞥了王朝萤一眼,手上的力道顿了顿,琴声微微下去了些。
“好听。”王朝萤附和着,也不敢乱动,林岁安抿抿嘴,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她缓缓道:“希望你喜欢,萤萤。”
希望你喜欢,希望你一生平安,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期望。
王朝萤一愣,再看向林岁安的时候,对方好像已经睡着了,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王朝萤看着她,竟觉得有些可爱和稚气。她松开手里被汗水浸湿的荷包,想想,这份礼物可能太轻了,还是回去再准备一番比较好。
微风徐来,宋含章的琴声也渐渐悠远起来,林岁安一不小心就睡了两个时辰,再一睁眼,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哇,我睡了这么久吗?”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瞧,身边的椅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来的痕迹,一瞬间,林岁安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楼主醒了?”宋含章还在弹琴,似乎在嘲笑,“府君大人来了一趟,带王小姐去逛了,你要是现在去,估计还能送人走。”
“哦。”林岁安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上蹦下来,“谢谢你啊。”
她整整衣物,转身就走了。宋含章停了弦,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林岁安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没赶上,一头栽进了尹阙怀里。
“哎哟,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泰山府君也是好脾气,帮着林岁安揉了揉撞疼的额角,“痛不痛?”
“不痛。”林岁安拧着眉毛,“萤萤走啦?”
“嗯,走了。”尹阙忍俊不禁,“你睡得太死了,和猪崽似的,怎么都叫不醒,我就自作主张带萤萤逛了一圈。你放心,她说还会来拜访的。”
“哦。”林岁安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沮丧,只是站了一会儿,道,“那我们回去吧。”
“好。”尹阙哄着她,回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