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池的家在城西,那是整个佩城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周家门前,可以看见整座城的轮廓。林岁安去见他的时候,周大公子正准备出门,双方就这么在门口碰了面,大眼瞪小眼。
“咳,林楼主找我何事?”最终,还是周笑池先开了口,对于林岁安的态度,他有些拿捏不准,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还是见机行事为好。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嗯,”林岁安飞快地整理好情绪,道,“班子的演出节目定下来了,我带过来给周公子过过目。”
“这等事情差个下人送来就行了,林楼主实在有心。”周笑池表面客气,言下之意就是说你有点操心过度。按理,一方交钱,一方出力,没必要大老远地跑来,尤其是周笑池这种有些酸腐气的书生,打从心底对于烟花柳巷出身的林岁安尊敬不起来。
然而到林岁安这儿,却听出个别的意味来,她原本一番好心,结果到头来被人当成驴肝肺,特别是对着和自己厌恶的臭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简直是糟蹋。
可是没办法,今天她是单独过来的,身边每个人看着,她自己动手,想想都怕,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认怂:“周公子说得是。”
言罢,她从袖子里甩出一本册子来,丢到周笑池怀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周大公子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这什么人呐,还发脾气了?我说错什么了?
可是他也不好对着人的背影大吼大叫,默默地收好册子,就从另一条路出门了。他答应学堂的夫子今天帮人授课,去晚了可不行。
林岁安难得吃瘪,心中又气又恼,走在大街上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路人纷纷侧目,绕道而行。结果她走着走着,便转悠到了先前给那个香尸买镯子的那家店。想想自己花了钱还没得到什么好处,林岁安就更是郁闷了。店里那个精瘦精瘦的老板正围着两个姑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估摸是在讲价钱。林岁安无意间一瞥,竟觉得那个背影十分眼熟,再回忆,那不就是萤萤吗?她的心情又陡然好起来,施施然地走进店里去。
“王小姐,五百两,不能再低了。”那小老头还在劝,王朝萤身边的那个侍女就不乐意了:“你是当我们没钱买不起才和你讲价钱的?你这步摇本来就不值这么多钱,我家小姐肯四百两买下来已经是给了十足的面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匪玉,别这么大声。”王朝萤温声安抚着,那个店老板着急地头上直冒汗,林岁安忍不住开口道:“这是怎么了?买个步摇还吵起来了?”
“哎哟,林楼主!”一见林岁安来,那老板就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忙迎上来:“王小姐要四百两买我的步摇,可是这东西分明不止这么多,我让她挑其它的,她还不乐意。”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恶人先告状啊?”匪玉很不开心,冲着那店老板一通嚷嚷,王朝萤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好对着林岁安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楼主见笑了。”
“没关系。”林岁安回了个善解人意的笑容,可心里早就泛起了泡泡,也就萤萤脾气好,耐得住,要搁在她楼里,这样呱噪的姑娘早就被丢出去了。
“那步摇能让我看看吗?”这句话是对店老板说的,林岁安眨眨眼睛,“我虽然不是行家,但估价还算可以的。要是二位信任我,就给我个机会说几句?”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店老板明显很高兴,小心呈上那个步摇,道,“您过过目。”
林岁安捧起来一看,那步摇做工精细,样式也别致,放在市面上也算是很不错,但是要卖五百两实在太贵,萤萤这般考量也无可厚非。但是值钱的不是步摇本身,而是它上头镶着的一块蜀玉,又称杜鹃啼血,据说藏有累世姻缘,得到它的人将被被祝福,如此,店老板要这么多钱也就说得过去了。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林岁安轻轻念了一句,合上手中的木匣,笑着,“这样,五百两我出,权当送给王小姐的贺礼了。”
店老板那叫个欢喜,王朝萤却不情愿:“林楼主的好意朝萤心领了,只是这礼物太贵重,我收受不起。”
“有什么收受不起的,我缺这点钱?”林岁安走过去,将木匣轻轻放在她的掌心,道,“王小姐,这步摇胜在情谊,我见你亲切,就当是交个朋友吧。”
王朝萤托着木匣的手迟迟没有收回,她收,这份礼实在太贵重,她不收,又怕林岁安生气,到时候惹得父母也跟着操心。思量再三,她还是点了点头,垂眸道:“那,多谢楼主美意了。”
“不客气不客气。”林岁安心里乐开了花,当然脸上还是得绷住的。不过她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就签下了欠条,让店老板自己去楼里取。
这样三人就各怀心事地离了店,林岁安正因着这意外之喜兴奋呢,王朝萤就想借故离开,挽留不住只好放人回家。林岁安又想,大概是需要时间吧,便也美滋滋地回去了。
结果隔天,花不寿算账的时候,瞧见店老板来取钱,吓得他揣着个账本就去找了这位大姐。
“林!岁!安!”
被叫到的人心里一惊,手上洗好的桃子就掉落在地,林楼主皱起眉毛:“你干嘛,咋咋呼呼的?”
“怎么这么多钱?”花不寿将欠条塞到她的手里,林岁安一愣,就想起那天的事儿,笑笑:“哦,不就五百两嘛——”
“五百两也是钱啊!”花不寿有点肉疼,“你花哪儿去了?我们现在出班的钱还没到手,你这么花法可不行!”
“啊?难道我已经很穷了吗?”林岁安竟有点委屈,“我还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多钱呢?”
“我——”花不寿也是憋了一口闷气没出得来,说道,“下次不许这么花了。”
“哎,不会有下次的。”林岁安笑笑,“我就是给萤萤买了个步摇,贵一些,下次不会了。”
“真得?”
“真得,我发誓。”
花不寿扭曲的脸这才平复下来:“行吧,那你继续吃东西吧,我算账去了。”
“加油哦!”林岁安握了个拳头,花不寿白眼一翻,推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