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3月,我来到了长春。而我来到这座乌烟瘴气的城市之原因,就是这个冯月。我的朋友都说我是为了爱情,不过我觉得我只是为了能安定下来。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喜欢长春这座城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有一种让人安定不下来的浮躁之感。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离了婚的中年女人,勒紧了裤腰带往脸上涂脂抹粉,看起来妖娆,实际上裤腰带一下却只穿了一条半年未洗的土黄色蕾丝丁字裤。明明是中年寡妇却总装成二八佳人。事实上,后来我就这个丁字裤上生活了六七年。可见生活在哪里,很多时候并不是由自己做主的。我作为一个离了婚的少年郎,跟随冯月风尘仆仆的来到此处,有一点我要说明一下,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来的。尽管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我第二次谈婚论嫁也未了遂。尽管如此,我还是留了下来,盖因我当初辞去家中工作,若是灰头土脸的回去,面子上总是过不去,另一层含义,是为了证明给冯月以及冯月的母亲瞧瞧,我方圆在哪都能混出个样子来。
每当我想起那些日子,就觉得可笑,是真的可笑。不过当初却不是可笑,而是可气又可怜。当一个人能把可气可悲可怜的往事当做一个笑话来看待的时候,并不能说明这个人成长了,也很有可能是太他娘的无奈了,可是无奈的生活,也得过下去不是?生活总是不能尽如人意,这也是人活着的意义之一。
冯月这个人,说实话,很有可能是这辈子除了我妈之外最爱我的人了。到任何时候我都这么觉得,她的爱,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六个字:形式大于内容。也许每个人表达爱情的方式不太一样,男人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女人,最后才能求得大道,成为一代情场高手。我作为一个十八线小城市的纯正土鳖,对于这位省城姑娘的轰轰烈烈爱情简直到了受宠若惊的地步。不过,我是一个来自小县城的离异男人,她还是一个尚未婚配的大龄女青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门当户对,在进到她家之前,我就在精神上和物质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便是如此,还是胆战心惊。事实证明,光是胆战心惊还远远不够。
那天在她家刚刚谈论到此事的时候,她的母亲,一位瘦瘦高高吊眉梢的中年女人就脱口而出:“不行。不同意。”这句话。说实话,我早就想到结婚这件事有难度,但是没想到准岳母会这么直接,看来省城人的办事风格真是雷厉风行——
“我女儿不可能嫁到你们家去的。”冯月的母亲继续炸毛,简单干脆的直接拒绝了风尘仆仆的我。其实在我和冯月认识交往的大半年里,我已经来过好几次冯月家,基本上每次都得不到什么好脸色,可是,为了我那操蛋无比的爱情和冯月,我还是拉下了脸皮,心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子一介流氓,还怕你们省城的高级知识分子不成?
“阿姨,您先听我说,”我硬着头皮,开始据理力争:“我跟阿月也认识快一年了……”
“快一年了怎么样?你凭什么娶我家小月?你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拿什么养老婆?不行。没商量。”
“我有工作,我自己开了个小店。收入还行。”我撒了个谎,真相是我在临来之前就已经把酒吧兑出去了,那个酒吧开了四年,前两年赚钱,后两年基本就是勉强维持——我和冯月就是在这个酒吧认识的。当初她是来参加她的大学同学婚礼,来我的小酒吧消费,我俩就此勾搭成奸,没成想炮友变成了未婚妻。
冯月插嘴:“对呀,方圆怎么会没有工作呢?人家是开酒吧的。”
冯母马上反驳:“开酒吧的哪有好人呐?小月,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大学生,黄花闺女,跟他一个离了婚的没有个正经职业的二手男人?你图他啥啊?啊?他要啥啥没有,你图他啥?”
冯月高声道:“我图他对我好。他爱我,我爱他,这就够了。”
我马上换上一副恨不得即将磕头作揖的表情说道:“阿姨,我是真心喜欢小月。我发誓,真的,我爱小月。我会一辈子都对她好。”说实话,我好歹算是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汉子,不说顶天立地也算铁骨铮铮,这种类似于喝凉水一样的发誓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说完之后差点吐出几口苦水,若真是如此,倒是玷污了当天准岳母同志做的冷热荤素的四个菜。不过这些菜在座的几个人都没心思吃,尽管我早已经腹如击鼓,从早晨上火车到现在金乌西坠,中间就喝了半瓶矿泉水,吃了一块巧克力。此时热菜变成凉菜,凉菜变成剩菜,我心里早已经把那些菜的香味闻了个几十遍,却不敢贸然伸出筷子。
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如当时甩开膀子吃他个饱再说!是死是活,也不能亏了肚子才是王道。与其装孙子,不如真孙子!子曰,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爱情当饭吃啊?我说不行就不行。甭在这跟我演戏。”
“阿姨,我不是演戏,我说的是真的。”我继续贼心不死的争辩。
“行,算你是真的。好,不是要结婚么?你要是能拿出二十万,再在长春买个房子,我就考虑考虑。拿不出来,就滚蛋。”我一看准岳母大人这是下了逐客令了。我心说老子要是有那么些钱,我还登你家门?合着你这是把你姑娘当商品了,二十万,这价格可真不低啊!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就算冯月现在五十公斤,二十万,四千块钱一公斤!他妈的,省会的姑娘都这么值钱么?
冯月急的要哭了:“妈,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冯母道:“什么强人所难?我告诉你冯月,你别在这跟我俩演戏。你看不明白么?你俩一个省会的,一个县城的,一个大学生,一个二婚小流氓,凭什么啊?啊——凭什么?就凭他几句话?我告诉你,不可能。方圆,别说你今天就是拿不出钱,你就是拿出来了,我也不可能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阿姨,您这不是……卖姑娘呢嘛?”我脱口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尽管马上就后悔,可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
“对!我就卖姑娘了!你拿不出钱,买不起房子,就别在这跟我们家赖着。吃完了赶紧走。”
冯月眼泪下来了,声嘶力竭的喊道:“妈,你这是干嘛呀?”
冯母也提高了嗓门:“我是为了你好。”
冯月道:“我不要你这种好——我就要方圆!你凭什么管着我——钱能买来一切吗?我就要方圆,我这辈子就嫁方圆了——”
冯母一抬手,啪的扇了冯月一个巴掌:“你给我滚你房间去!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方圆就别想再进咱家门!这个家,我还没死呢。有我在一天,他就别想当我姑爷!”
俗话说女人的眼泪是武器,能打动这世上的一切男人,但是却打动不了一个铁了心的中年妇女,我一狠心说道:“行啦。不结就不结,我走就得了。”
说完起身离席,夺门而出。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解脱了的快感。
那天我坐在出租车上,穿行在这喧闹的城市,司机大哥在一个劲儿的跟对讲机讲话,叽里呱啦的好似身处二战战场。回想我早晨还是踌躇满胸,晚上就如战败了野鸡。我知道这个城市有700万人口,几十万套房子,但这里不是我的家乡。
其实我妈不太看好我和冯月,我也曾有过几次打退堂鼓,套用一句网络俗语:我与冯月之间缘分早尽,全靠她在死撑。就连这次来长春,也是冯月坐在我家五楼阳台上用跳楼威胁来的。无奈这场提亲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闹剧,我不禁在心里暗骂:不就一姑娘嘛,想我方圆在红尘打滚多年,什么姑娘没见过!省城有什么可牛逼的,老子要是下点功夫,指不定哪天就能混出个人模狗样给你们瞧瞧!
那一天我思绪万千,一会骂自己,一会骂别人,反正是看哪哪不顺眼,就跟更年期愤青差不多的状态,后来在车上,冯月发来一条短信:
方圆,你在哪?
我没回她短信,心想就此一了百了,也算断了一份勉强的因缘,再后来冯月直接打电话过来,我接起来一听,电话那边她妈正哭天抢地,冯月故作镇静的说:“方圆,走什么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说:“小月,差不多就得了。我不走,还在那丢人嘛?”
“方圆,现在我跟家里已经摊牌了,我要跟你结婚,你记住,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说了,我回头再打给你。”
我撂下电话,长叹一口气,司机问我:“哥们儿,咱这到底去哪啊?我这都开了半个小时了。”
我点上一颗烟:“上西天。”
生活啊,太他妈闹腾了。有时候想想,闹腾来闹腾去,折腾的是什么劲儿呢?若是条件可以,我也想寻一青山绿水共为邻的僻静所在,过着那种焚琴煮鹤,煮豆南山的装逼生活,最好再有五六个燕瘦环肥相伴,无奈生活从来就不会按照个人臆想中的剧本演下去,生活就是一个操蛋无比的三流编剧,什么情节堵心,它就安排什么来。
一程一程又一程,何处他妈是归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