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郭宁所料,自打进了工会,干的依旧是一些打杂的工作,比如给这个活动布置一下活动现场,给那个活动拍照提供报道的素材等等。当然这些照片,拍的是业余的不能再业余,有时候根本看不清主角的脸面。
当他知道马文涛受伤的事情后,也去医院转了,还提了两箱子特仑苏,而且,好像也是马文涛的病房里最高档的礼品了。看着马文涛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似乎因为行动不便,连水也不敢多喝,嘴皮都裂了。“马秘书,你这代价有点大啊!报了工伤没?”
马文涛虽然伤在脚踝,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说起话来好像全身都静止了。马文涛的父亲,也在郭宁进门之后躲出去抽烟了。“报了,在领导眼皮子底下伤的,这要是都报不了,就太说不过去了。”
郭宁觉得这还好,最起码有个基础的保障吧:“马秘书,领导们没来看看你?送个花、送个果篮啥的?顺便塞两个红包安慰一下。”
马文涛笑了,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微笑,反正连笑,都收着力气:“还要干啥?那还不如直接赏我个妹子,我干脆住院不出去了。张华告我说工资照发,就相当于补偿了。”
郭宁笑话他啥也不懂,“工伤期间,工资照发是国家规定,这叫哪门子补偿?”
马文涛:“行啦!就你能耐?我不知道?还敢提要求?再提啥都没了。”
郭宁觉得也是,从床头柜上掰下一个香蕉,自顾自吃了起来。张华这时打来了电话,郭宁嘴里的香蕉都没嚼烂就接了:“华哥,咋了?”
张华倒是很神秘:“说话方便吧,身边没外人吧?”
郭宁没多想,“没有,在文涛这里,过来看看他。就我俩在病房了。”
张华:“告诉你个事情,别往外传。公司刚下了个文件,让统计职称,你看你有没有关系,赶紧去弄个证,根据级别,每个月不少加钱了。不敢张扬啊,领导们怕说出去虚报的人太多,到时候谁也拿不上钱,你抓紧时间偷偷办一个,然后私下来给了我就行。”
郭宁一听能加钱,有点心动,毕竟这段日子,在工会闲来无事也看了不少煤矿方面的专业书籍,只可惜没有老师领进门,打不开修行的窍门。背对着马文涛悄悄问道:“华哥,这个和岗位挂钩不,都能考哪些证,你大致给我说一下。”
“有关系,比如你以前在供应,就应该考个物流师、高级保管这一类的,比如司机们,有的考司机证,有的考特种驾驶证。像你,现在在工会,考个啥我也发愁,不行就考个助理会计师、助理工程师之类的吧,我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报上,有总比没有强。”
挂掉电话后,马文涛还紧张的问:“咋了,出啥事了?”
郭宁笑着说没事,但却穿好衣服说有事要去办,匆匆离开了病房,留下马文涛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马文涛其实不是发呆,他是在想和武臣男订好的那批货,该怎么交接。
郭宁立刻给他在太原的老同学打电话,因为他记得,这家伙毕业后留校了,而且听说留在了教务处。“喂,老同学,忙啥了?”
老同学警惕的说:“没啥,在办公室干坐的,学生们快放假了,没事。咋了,是不是结婚呀?”
郭宁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毕竟自己多年不联系的同学打电话给他,十有八九也是为了这事。如今很多人面子都说是去上礼,背后都骂是为了敛财。“没有、没有,对象都还不知道在谁肚子里呢,我是有个正经事要问你。”
老同学一听不是“红色炸弹”,突然就轻松的开起了玩笑:“呦!还惦记肚子里那个,老牛吃嫩草啊?说吧,啥事儿,尽量满足你!”
郭宁着急的说道:“我记得以前咱们学校不是能考会计师吗?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个?”
老同学:“你要真的还是假的?”
郭宁:“废话!当然要真的,上网能查出来那种,假的我找你干嘛,我还不会上大街花五十块钱啊!”
老同学长长的吐了口气,郭宁知道,这是长篇大论的信号。“你听我给你讲啊,这个事呢,不是说不能办,能办!咱学校每年招生都招不满,空下许多号,有时候那些老师,就把这些号按照一个多少钱给卖了。因为只要号是真的,假证办出来就是真的,假文凭就成了真文凭。但是这么做,也有些麻烦,比如万一要是查起来,你这几年,考试的卷子呢?这都是要封底留存的,所以好多人还得补卷子。你说的这个,还不属于文凭,属于资格证书,虽然不用补太多的卷子,但起码最后拿证的那个考试,你得有啊!而且现在查的多紧,还得查字迹,你不得亲自写?急不急,这才上午,要是你能赶得上,你赶紧坐车来太原,下午下班之前,我把之前的准备工作都给你做好,剩下的你自己跑一下。我去找主任说一声,都是自己的学生,不会为难你,你记得带两条好烟过来,主任喜欢抽烟。”
“行,我这就去,到了打电话。”郭宁坐进了车里,匆匆给家里去了个电话,告诉母亲不回家吃午饭了。然后一脚油门,踏上了去往太原的高速。
当他到了太原,已经是一点多,郭宁先找到烟草公司,买了两条软中华,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包好。如今的郭宁,也多了个心眼,毕竟梅城这几年的假烟假酒太多,自己又不懂得分辨,还是省城好一点。把烟放在了副驾驶,这才到路边,找了个快餐店,要了一碗焖面、一碗蛋汤,填鸭式的塞进肚子,毕竟四个小时的路自己三个小时就来了,实在很困,订好闹钟,锁好车在车里打个盹。
两点半的时候,他再次站在了母校的大门口,郭宁心中百感交集。大门,依旧是那样的不起眼,没有任何噱头,就那么一点让人看不懂意义的造型,沾染了不少灰尘,不到年关始终没人清洗。看门的白发老大爷换成了一个结实的胖子,倒是对他这个陌生人没在意,只顾着盘查送外卖的小贩。
郭宁一边向里走,一边打电话:“喂,我到了,你在哪?”
老同学甚是惊讶:“你来了?这么快?你先在学校里逛逛吧,我这会儿正在监考,完了我给你打电话,别走远啊,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郭宁挂了电话,走在校园里,似乎每个学校,都有不少伟人的雕塑,他们学校也不例外。进入六月代表着离别,看见不少学生在校园里各个有意义的角落里留影,郭宁知道,他们即将离开,就像几年前的自己。郭宁似乎还能在空气中,闻到青春的气息。想起自己在这里,虽然有些荒废青春,没有那些励志的故事可以说,但当年的日子,只有欢乐和洒脱。现如今,为了每个月多一点薪水,做这弄虚作假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脸红,不禁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成熟?
郭宁不知不觉走到了图书馆,图书馆门口依旧安装着门禁系统,自己肯定是进不去了,想当年,自己也几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还是开学初,学着别人凑热闹,进来租了几本书,直到毕业才想起了归还。想到这些,郭宁不好意思的笑了,靠着根柱子,闭合眼睛,就像一个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只想休息一下。
人来人往的学生早已见怪不怪,任由一个看上去还年轻,但是打扮很俗气的人,在那里“装深沉。”
郭宁竟然又睡了过去,依旧是靠着手机的震动把自己叫醒,是老同学打来的,时间已经来到四点。“喂,在哪里?我这里完事了,来我办公室,就是以前的教务处隔壁,赶紧来我等你啊!”
郭宁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挂掉电话一路小跑,几分钟后就到了行政楼下。如果他记得不错,教务处在五楼,想当年,他也曾在教务处的门口罚站。顾不得多想,也不去等那磨蹭的电梯,一口气跑到了五楼,找到了教务处旁边的办公室,老同学正一个人站在一张桌子旁。长时间不见,老同学胖了,也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肉太多,把皮给撑薄了。
老同学看他进来,也顾不得寒暄,转身拿出钥匙,蹲在地上,去开那绿色的铁皮柜。郭宁看着他的桌子、椅子,一件一件都像古董一样,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学校也没给你们配点新桌椅?”
老同学打开了柜子,里面尽是一包又一包的档案袋,里面不知道藏着怎样的秘密。老同学一边翻一遍说:“唉,学校是个穷学校,这二年除非是国家重点,什么‘985’、‘211’之类,否则都得自负盈亏。咱这破学校,人都招不满,还买狗屁的桌椅。不能和煤矿比啊,哪天你要是当了矿长,记得给咱学校做点贡献,哪怕把你们旧的桌椅退下来,我觉得也比这强,坐下还嘎吱吱响。”说完,他已经从中挑出了一包,转身放在桌上,快速的解开了缠着的线绳。
当那厚厚的一沓试卷放在桌上的时候,郭宁看到,后面有很多都是白卷。
老同学又说:“你拿一张白卷,对着这几张卷子,随便写写,注意点,及格就行,分数太高还麻烦了。你自己坐这里写,我去找找主任,烟呢?”
郭宁拉开衣服的拉链,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色的袋子。老同学不禁笑道:“嗨!我还以为你吃胖了,原来还是这么瘦。你把名字写好,卷子写好就不用管了。”老同学接过袋子,走出办公室,把郭宁反锁起来,让他安心的“答题”。
郭宁开始顾不得乱想,对着卷子一个劲儿的猛抄,突然找到了学生时代的热血。但毕竟是抄,十来分钟就结束了战斗,不禁拿起卷子又看了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狗屁不懂,说不定自己考的话,零分也是有可能的。而且空白的试卷还有五六张,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五六个证书可以办呢?
过了一会儿,门锁传来了声音,老同学打开了门,呼哧呼哧的走进来,额头已经出了不少汗,手里的袋子自然不见了。“行了,都说好了,随后你给我一板你的一寸照片。其他的我给你弄,你就不用管了。把你的地址给我,证下来以后我给你邮过去。”
“那还随后啥,现在就去照,几分钟不就出来了。”郭宁记得学校澡堂旁边就有个照相馆,以前上学就有十分钟速洗,不知道现在速度加快了没有。“然后给你照片,我请你吃个饭,我还得往回赶,明天还要上班。”
“不了,不了,我还得陪主任晚上去应个局。对了,我给你发个信息,把号给你,但是现在别查,查不出来,三天以后你上系统就有了。不过咱先说好啊,这只是个助理会计师,不敢给你办太高级的,因为你确实不会,到时候临阵磨枪你也不行。这个没人查,够你糊弄领导就行了,反正你也不干会计。”老同学快速的把桌上的试卷收拾好,封好口,扔进柜子里,又锁起来。
“你不用判卷?”郭宁看他把卷子都锁了,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
“明天吧,今天来不及。”说完两人一起下楼,洗完照片后,老同学拿上照片就走了,只说“有时间了去找他玩”,便消失在人群里。
郭宁趁着天还亮,也想尽快赶回去。又是一脚油门,踏上了回家的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