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陨看到慕慕的脸上居然带了些水色，人也精神多了就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脸上有挣扎，萧承陨也不急于知道，即使她不说，他大致也能猜到几分。

那个药的效果慕慕自然是不知道的，可萧承陨却很清楚，她的伤已经好了，被堵住的血管也恢复了畅通，估计她之前或有损毁的记忆也通通回笼，这个时候她如果还以从前那样的姿态陪在他身边，她自己也会觉得别扭。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身体不会骗自己，慕慕见萧承陨沉默不语，心里黯了又黯。

她坐起身来，萧承陨扶了她一把，她也没矫情地拒绝。

“承陨……”慕慕挣扎了一下，然后看向奚凌薇：“奚总。”她停顿好久才喊了出来。

奚凌薇听到慕慕叫自己，下意识去看萧承陨，见萧承陨的脸对着慕慕，不知道她叫她是为何。

这个时候，奚凌薇脑子是乱的，她看到慕慕身体奇迹般的恢复，不久前还躺着昏迷的人，现在就一脸精神气地坐在那里，而且好像就是立刻出院也不会有问题。

鱼箬笠见奚凌薇愣在那里没反应，便轻轻推了推她。

奚凌薇这才应了一声，走近了几步。

“奚总，明天我们就回悉尼了！”慕慕的声音清亮顿挫，完全听不出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奚凌薇还在心里想着，她找自己会说什么事情，没想到她说的居然就是这个。

先前在夜雨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

难道，她是想跟自己摊牌了？

可真的有必要吗？

慕慕也是女人，她不会不懂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如果她不是真的爱萧承陨，也不会二十岁不到就跟着他，而且一跟就是十几年，虽然之后有了乔治的出现，可到底跟他在一起八年，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嫁他。

越是熟知萧承陨的人，越能发现他身上被岁月沉淀下来的魅力，若是他不够优秀，慕慕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萧承陨已经决定要娶她了，这个时候，她谈话的对象，不应该有自己的吧……

奚凌薇才想到这里，慕慕又开口了。

“奚总，我和承陨结婚，你会来的吧！”

“你希望我去吗？”奚凌薇没想到慕慕会这么说，很快回问她。

“当然了奚总，不只是我，承陨也想她来参加的吧！”慕慕看向萧承陨。

慕慕不知道自己心里噙着什么心思，她在坐起身的那一刻之前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了，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又在不停地呼喊着，爱他，爱他……

不想失去，只要爱他！

两人心里再相互喜欢着有什么用，只有在一起，才是最真实的，爱情是陪伴，不是柏拉图的存在，伟大的爱情，也是在细微的生活片段里体现的，触不可及，一切都是虚伪。

她后悔了，她好想赌一次，她用自己来赌，她赌，萧承陨会选择娶她。

萧承陨的脸色、鱼箬笠和奚凌薇脸上的表情都让她感觉到一个问题，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作为留在萧承陨身边的筹码了，她要和萧承陨在一起，必须自己亲手扔了同情牌，正常的和奚凌薇竞争。

奚凌薇不是个心软的主，可是面对家人爱人，她就不一样了，跟她在一起至少三年，慕慕已经摸清楚了她的脾气。

不接受萧承陨的感情，多少有自己身体上的原因，至于冷家，不过只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谈什么不离不弃，若是真的奚凌薇对冷天谕死心塌地、至死不渝，这个时候又何须出现在这里，虽然受伤的人不是萧承陨本人，可是萧承陨身体的人，同样能给奚凌薇心里造成不小的冲撞。

“别瞎想了，好好休息，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多住几天院，我陪着你！”萧承陨不愿意在病床前谈论他们三人的感情问题，这样会让他觉得累，更主要的，是奚凌薇也不会好受。

曾经，慕慕找到她办公室来的那次，也就是他们分开了八年之后的见面，如果不是因为乔治的出现，他也不会那么冷漠地对待她，而现在，没有乔治，只有他一个，他当然做不到否定慕慕的话来。

他和奚凌薇都是一路人，即使是面对感情问题，在自己在意的人身边，永远都是对方比自己重要。

这一点，他们和慕慕都不一样，慕慕虽然死心塌地爱着萧承陨，可是到了关键时候，慕慕还是会想到自己，这个无关于道德问题，只是个人性格使然，谁也没办法去真正客观地在这些感情问题上直面评价任何人的对与错。

慕慕这么问，萧承陨没有任何不悦，只是不想回答，他了解慕慕，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所以对她提出的问题，她并不感觉奇怪。

她，比在受伤之前更怕失去他了。

若是在之前，她的头脑确实是有些不清楚的，他陪着她，她会觉得开心，会心安理得，觉得做这一切都是他应该的，因为她喜欢他，因为他在她身边，所以他做的事情，她都会觉得很受用。

可是现在，她的心态不一样了，且不谈她的脑神经恢复如何，就是现在看他的眼光，也比从前单一迷恋的感觉，多了一丝审慎。

她开始猜忌他了，开始不信任他了，尽管，这样的心思都是源于他对奚凌薇的那份感情，是建立在他对奚凌薇的爱之上的。

可是这又如何，他不到二十岁就爱上奚凌薇了，他爱了四十年，这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甜蜜，已经生根发芽在他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任何人都无法去碰触他的软肋。

如果慕慕试图要完全地得到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尽管，他自己也觉得他么的有些可笑。

他对奚凌薇什么都没做，却被慕慕用一副像是出轨一般的眼神看着。

这样的感觉，他并不喜欢。

因此，他的话也就多了一丝不近人情的味道。

“嗯，慕慕你先休息，我和箬笠明天再来看你。”奚凌薇也附和着。

“奚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慕慕有些急了，她心里一急，嘴里的话不经意就说了出来。

慕慕不依不挠，奚凌薇没辙，只好去看萧承陨。

后者会意，说：“先回去休息，如果累就不要过来了，我们回去会跟你和箬笠说的，到时候想过来，我派飞机来接你！我也会经常来羽缎。”萧承陨没有任何顾忌，也没有故意在奚凌薇面前气慕慕，只是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

他和奚凌薇只是说几句话而已，他们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需要为儿女情长的事情来纠结劳神。

萧承陨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无从说去。

“那我走了，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奚凌薇笑，看到萧承陨清清朗朗的脸，心里的那股压抑的感觉突然就云淡风轻了。

“好！”

“不好！”慕慕受不了萧承陨和奚凌薇两人在她面前打情骂俏，她知道，自己又被忽视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那么好，他们互看着彼此，每个人都在笑着，他们对话的时候，没有人往病床的方向看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

慕慕厌恶这样的忽视，她宁可自己被厌恶，被嫌弃，她不要被护士，那对她来说，是比死还要沉恸的感觉。

“承陨，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我想单独和奚总说几句话，好吗？”

“……”萧承陨不吭声，他不愿意。

但是，看到奚凌薇面无表情的脸，他没有开口。

他知道，奚凌薇不会拒绝。

奚凌薇是个可以把感情搁在心里最深处的人，哪怕孤独深入了她的五脏六腑，侵蚀了她多彩丰富的魂灵，她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太多的不寻常。

她有雨肖、她有奚家，她有冷家，她有儿子，她……奚凌薇有的太多了。

更多的是， 她还拥有萧承陨的爱。

可是慕慕不同，慕慕对萧承陨的爱是破釜沉舟的爱，她可以和家人决裂，只因为那个时候萧承陨的公司还在起步阶段，而慕家在美国，四十年前就已经是跨国性的大公司了，慕家人看不起萧承陨，但是她不，她爱萧承陨，知道萧承陨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事实证明，萧承陨是个值得一个女人去用一生来爱的，萧承陨成功了，可是，慕家人当初的态度，还有萧承陨自己心里多年的坚守，让他没有办法完全没有顾忌的去和慕家联姻。

而同样，慕家也没脸来主动跟慕慕提亲，但是，萧承陨如果还是当年在奚氏里打工的一个穷小子，慕家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这样流落在外，慕慕的眼光是不用怀疑了，剩下的，慕家人无力插手。

如果不是因为慕慕的身体受到重创，慕家人也不会出现在萧承陨面前。

慕家人不可能对这个独生女儿完全无动于衷，他们看着她的不快乐，肯定是心疼的，但是慕慕不愿意回家，他们也只有支持，只因为 ，萧承陨是这个世界上，让慕慕快乐起来的唯一理由。

他们随了慕慕去，慕慕也有过想要退出的念头，可是在受到萧承陨和奚凌薇两人互动的刺激之下，她心里又有种不甘服输的负面心理作祟。

“奚总，我只要五分钟就好！”

奚凌薇看了眼萧承陨，跟他无声交流。

收到奚凌薇目光里的信息，萧承陨没有犹豫，和鱼箬笠一起走出了病房。

“爸，无论慕慕阿姨之前如何，她现在已经确定没事了，医生肯定的诊断报告也证明了这一点，您还坚持娶慕慕吗？”鱼箬笠只是想知道萧承陨的态度，作为女儿，她关系自己的父亲很正常。

至于心里是否有私心，那是另外一回事，无关于她问出这句话可能性的多少。

“当然要娶！爸还有你，她却什么都没有！你妈既然理解，爸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不管怎么样，她是曾经打动过我的！我娶她，也只是一个仪式的问题，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做，箬笠，男人和女人的立场是不同的，但是，如果我是微笑，我也会和她做相同的决定！这也是为什么，你妈妈能在我心里永远占据唯一的位置，我们都是一路人，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彼此，她心里也有矛盾，如果和慕慕结婚了，我们现在的状态也不会改变！”

鱼箬笠只是问问，没想到萧承陨说出这么大一通话，而且还把妈妈的心理说得那么明晰，她觉得，这个老爸的形象突然就变得高大起来，即使他娶了慕慕，她好像也更能理解和接受了。

“爸，我会不会还有小弟弟小妹妹啊，如果生了，比我儿子还小诶！”鱼箬笠看到萧承陨脸上严肃的表情，打趣着说道。

“如果是十八年前，也许还会，现在不会了……箬笠，你是爸唯一的孩子！你妈妈是爸最爱的女人，这就够了，慕慕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定，如果她的性格像你妈妈那样，当年也不会离开我，我们的孩子也许比你小不了多少，这么多年，爸对她当年的那些感觉，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那是和你妈妈在一起不一样的感觉，慕慕她有能力、漂亮，身材也好，是男人都会喜欢，可是，她为了得到我的心，不惜用自杀来惩罚我，我知道，她和乔治在一起是因为爆炸给她带来的后遗症，造成了她失忆，可是她的失忆只维持了两年，那之后，她却没有来找我，而我，还在等她。箬笠，男人只是外表比女人看上去高大坚强，其实男人的心理一样脆弱，慕慕她既要我的人，又要霸占我的心，还要保持自己的尊严，她要的太多，我给不了，她想让我去找她，箬笠，你是乔治的学生，你该明白，乔治他也是个优秀的男人，如果我跟他抢，你觉得，他会轻易放手吗？”

“除非慕慕阿姨在老师面前亲口承认爱的是你，否则，不会！他知道慕慕和爸你的每一件事，当年他既然选择了坚持，就不会轻易放弃，爸你做得对！”

“可是慕慕却不理解我，她觉得我没有去找她是对她的不重视，为了要赌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她放弃了回到我心里的机会，她恢复了记忆，却依旧和乔治保持同居的关系，既然选择了他，为什么不嫁给他？我就不信，慕家人会看低了乔治，可以放任她在乔治身边那么多年，不插手管，便是证明，箬笠，爸也想试着去爱上慕慕，可是再怎么试，她也不是微笑，人是无法代替的，感情，亦不能。”

“爸，如果当年老师和慕慕阿姨结婚了……”

“爸今天依然会娶她，而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就像冷天谕在你妈妈心里的位置一样，我会一心一意的对她，即使心里还有你妈妈，我也会把她放在第一位，感情是自私的，但也是双方面的，箬笠，就像你，当年如果不是胤云的忍让，也不会有你和非白的婚礼，尽管那个婚礼并不完美，可是对胤云来说，那是对你的尊重，如果在你的婚礼上，他就带走了你，你们不会分开十三年，但是，你也不会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对吗？”

“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鱼箬笠心里有小小的不满。

她当时的情况和萧承陨又不一样，她是一心一意地爱着墨非白的，风胤云才是闯入者，被这样说，她感觉自己是个感情的背叛者。

萧承陨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人心是控制不了的，性格也无法改变，你和胤云都是一路人，对待感情，永远遵从自己的心意，而我和微笑是一路，永远为对方考虑，所以，我们才会分开，如果当年你爸再强势一点，再自私一点，你妈妈也不可能嫁给冷天谕，甚至到今天，你爸还是尊重你妈妈的决定，就像你妈妈也支持我娶慕慕一样。如果当年在你和非白分手的若干年之后，胤云还坚持娶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你能接受吗？”

“不能！我会把他抢过来！可是，你们的事情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啊！爸，我不喜欢你的举例！”

“当年，胤云对申友恩也是真爱吧！”

“嗯……”

萧承陨说的话确实不中听，但是不管他锁上门，最后的意思都是，他和慕慕不是一路人，无论在一起多久都不会代替奚凌薇在他心里的位置。

但是，不管他们谁是谁非，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快乐而快乐，有些人把实现理想为快乐，有些人把为别人实现理想而快乐，这无关做人，只是注定了的事情，任何外力也改变不了。

一个人对任何人喜欢与否，不只是看对方的外表，性格和为人处世才是长久吸引人的必要条件，有些东西从人出生开始就已经定在那里了，任何外力也改变不了，勉强也没用。

申友恩得到了幸福，墨非白履行了自己的责任，他们都是有意义的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他们都是多彩多姿的存在于这个尘世之中。

为什么慕慕不可以呢？

大概，萧承陨心里也有过这样的疑问。

也许，他真的不懂什么是爱，所以，也无法理解慕慕的那些行为，如果慕慕能活得开心一点，他就会觉得累，如果慕慕心里不舒服，那一定是他冷落了她。

对慕慕，他真的在很多时间都没有办法去应付她，但是奚凌薇不需要他花心思，她总是会更好的照顾自己，虽然，照顾得让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