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尤库勒的反应可以看出,尤库勒对于拔也纳的势力是十分畏惧的,因此在自己的后宫之中说话依然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拔也纳的耳目听见。作为尤库勒的卫队长,此时也感到十分的憋屈,毕竟自己的主人居然畏惧自己的臣子,传出去恐怕都是一个笑话。
为了掩人耳目,尤库勒将卫队长搀扶起来拉到了另外一处相对密闭的房间,一番吩咐之后,尤库勒与卫队长这才敢敞开心扉交谈。只见尤库勒一把抓住卫队长的双手,激动地问道,
“爱卿刚才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莫慌,微臣刚才所言有两个方面的优势,第一,我们联合归义军一举铲除以丞相拔也纳为首的权臣派;第二,我回鹘一旦与大唐结盟,势必可以借助归义军的声威逼迫黠戛斯军队离开回鹘境内。至于加多让及尚恐热的回鹘部队如何,那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
“与归义军联合驱逐异族军队,无异于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不可不察!”
“陛下多虑了,据微臣所知,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为人正直,一向注重大唐的礼仪,只要我们真心向大唐称臣,归义军是不会为难我们的。只要归义军接纳了我们回鹘,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高昌,请陛下早作决断!”
听了这话,尤库勒一阵激动,很显然尤库勒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很快,尤库勒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卫队长见状,再次问道,
“莫非陛下还有什么顾虑?”
“爱卿,如今归义军逼近西州,丞相命令左卫威大军封锁了四门,恐怕我们的密信很难送到归义军的手中!”
“这个陛下不必担心,微臣自然有办法将密信送到归义军中!”
“哦?此话当真?”
“请陛下当心,微臣今晚便离开西州!”
“好,朕马上草拟一份书信,拜托爱卿了!”
就这样,尤库勒被自己的卫队长说动,准备向归义军投诚。
是日深夜,一道黑影从西州城西北角离开,然后迂回至正东方向。
归义军临时行辕之内,张义潮、国柱、袁承善、张准深、韩家玉、杨轻侯、李明晋等人聚集在一起,研究着关于回鹘准备投诚的事情。只见韩家玉抱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站了起来,说道,
“节帅,末将以为这其中必然有诈,还请节帅不要轻信!”
此话一出,杨轻侯附和道,
“韩大人所言有理,回鹘人狼子野心,不可不察!”
“是啊大人,尤库勒与拔也纳二人狼子野心,惦记回鹘可汗的位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胆敢公然侵入西州,看样子是没有将我们归义军放在眼里。尤库勒此封书信不过是缓兵之计,不可不察!”
很快,行辕内的呼声便成了一边倒的趋势,纷纷认为尤库勒是在暗中耍阴谋诡计。
然而,张义潮觉得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随即将目光转向了一直不说话的鄯州刺史国柱。只见国柱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说道,
“各位大人,下官以为尤库勒能够写这封信,至少可以判定此人与我军有来往关系。长期以来,尤库勒与拔也纳互有表里关系,虽然尤库勒贵为回鹘可汗,可是实际当权的一直是丞相拔也纳,拔也纳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尤库勒恐怕早就想除之而后快。然而丞相拔也纳掌握了回鹘左卫威大军,与回鹘可汗的亲兵卫队形成势均力敌之势,就算尤库勒想要除掉丞相拔也纳,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听了这话,众人一阵狐疑,纷纷向国柱投来了疑问的目光,只见韩家玉站了起来,厉声问道,
“鄯州刺史,你刚才所言就算有理,那有什么用?”
“是啊,回鹘人一致団结,如今的回鹘可汗与丞相已经达成了某方面的平衡,我归义军只有拼尽全力出击西州,才能击溃这支入侵之敌!
“......”
正当众人准备继续责问之时,只见张义潮站了起来,挥了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责难,
“各位何必着急,为何不听完鄯州刺史讲这话说话?”
“下官等惭愧!”
“嗯!”
说完,众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只见张义潮将目光再次落在了国柱身上,微笑道,
“你刚才直言,本官也早有耳闻,不知鄯州刺史接下来有何想法?”
“下官断言,回鹘可汗尤库勒此番书信一定是瞒着丞相大人拔也纳,那么我们便可以利用这其中的微妙关系,一举令回鹘内部内讧!”
此话一出,行辕内是一片哗然。
帐内众将这个时候才开始恍然大悟,明白了国柱刚才所说的精髓所在。而张义潮更是一脸的喜悦,继续追问道,
“此话怎讲?”
“节帅,下官认为,尤库勒与拔也纳在政治之间寻求了一个平衡,只要我们想办法打破平衡,势必令回鹘内部瓦解。”
“可有妙计?”
“下官不才,有一拙计!”
“但讲无妨!”
“通知斥候营,将尤库勒传给我们的密信送到城内,最好是内购引起城内的骚动。如此一来,身为丞相的拔也纳势必会坐不住,率先向汗庭发难,只要回鹘内乱开始,我军便可以乘胜追击!”
“好,那就先按照你的办法执行第一步,就算第一步失败,我们也可以再实施武力!”
“节帅英明!”
“传本官将令,斥候营将尤库勒刚才的密信抄写数百份,以箭支为助力送往西州城内!”
“末将遵令!”
就这样,张义潮决定采用国柱的建议,实施瓦解回鹘的第一步。
这一边,西州城内汗庭后宫密室,回鹘可汗尤库勒接见了刚刚从城外归来的卫队长,密室内,尤库勒压低声音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可汗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将书信送到了归义军行辕,张义潮似乎对我们的投诚没有丝毫的怀疑!”
“朕不是问的这个,你出城和入城的时候有没有令左卫威军队起疑?”
“这个请陛下放心,微臣沿着西州西北的一处隐秘之处离开西州,往返之间并没有引起左卫威的怀疑!”
“嗯,朕这就放心了!”
说完,尤库勒长长的嘘出了一口气,至于后面的事情,尤库勒暂时并没有什么兴趣。
西州丞相府内,拔也纳一脸怒色的扫视了一眼堂下的左卫威将领十余人,低声吼道,
“这个尤库勒,真是胆小如鼠,归义军距离西州还有十余里,他就怕成这样了,完全没有一点儿主见。真不明白,这样的人凭什么担任我回鹘可汗!哼!”
“丞相大人,我回鹘人谁人不知你丞相功劳甚大,若不是您事事亲力亲为,我回鹘外九部早就已经客死他乡,更别说复国。如今尤库勒昏庸无能,不如趁此机会拉他下马,由丞相大人您亲自上任!领导我回鹘打江山!”
“是啊丞相,外九部若没有您支撑,怎么可能在此立国,末将等坚决拥护由您来出任我回鹘可汗!”
“拥护丞相出任可汗!”
众人一阵嘈杂,拔也纳丝毫不怕外人听见。沉思了一阵,拔也纳这才朗声说道,
“各位的心意,本官明白,可是尤库勒乃是回鹘血统最高贵的王子,如果将此人拉下马,本官担心国内的外九部会失去向心力!”
听了这话,一直跟随拔也纳的卫队长上前一步说道,
“末将以为丞相此番担心纯属多余!”
“哦?此话怎讲?”
“丞相大人,汉人有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尤库勒家族的影响力在外九部已经是每况日下,而您拔也纳家族才是我们班外九部最高贵的。只要我们趁此机会以舆论的优势扩大您的家族影响力,有了群众基础之后便可以向尤库勒下手。在此期间,末将等将以敌军兵临城下为由,逼迫尤库勒将汗庭卫队的指挥权交出来!”
“是啊大人,卫队长此言在理!等到尤库勒被完全架空之后,我们就可以发动政变逼迫尤库勒下台!”
“...”
丞相府大堂又是一阵悸动。
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内,西州城内从天而降数百份信件,这些信件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从城外落进来,而书信中的内容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
丞相府内,卫队长将一封书信递到了拔也纳手中,拔也纳读完之后脸色一阵苍白,一把将书信给扔在了地上,厉声呵斥道,
“尤库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违背本官的意愿与归义军私相往来,真是罪大恶极!”
“丞相大人息怒,现在城内到处都是这样的书信,恐怕尤库勒是早有准备!”
“哼,守卫西州的任务是由我左卫威主力部队负责,尤库勒怎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有归义军联系上呢?”
“末将不得而知!”
“哼,看来尤库勒现在是翅膀硬了,准备与外贼勾结铲除本官,本官岂能坐以待毙?”
“丞相,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传令下去,左卫威抽调兵力三千在丞相府外集合,加强丞相府的安保。另外,通知黠戛斯军队从西门进入西州城,准备与本官联合抵抗尤库勒!”
“是,丞相!”
就这样,随着数百份书信落入城中,西州城顿时风起云涌,内战是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