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三年冬,张义潮计划前往京城的日子日趋接近,这一段时间,归义军的各级将领从各自的驻地来到了凉州。一时间,凉州城热闹起来,而这一切都被监军李众甫看在了眼里,此时的李众甫多么希望张义潮快点离开凉州前往长安。
是日上午,四路军镇守使、西州刺史张准深来到了凉州,不仅如此,张准深还带来了自己的堂弟、张义潮的儿子张准鼎一同前来。书房内,张义潮一脸的严肃,望着面前的二人,冷声道,
“准深,你不在自己的驻地,来到我这凉州做什么?”
说完,张义潮将目光落在了张准鼎的身上,呵斥道,
“还有你,不在沙州照顾你的母亲和姐姐,来到这里做什么?”
听了这话,张准深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叔父大人,侄儿听说你要前往长安,因此决定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凉州。今天,侄儿无论如何都要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哦?那你觉得本官应不应该前往长安呢?”
“如此明显的鸿门宴,侄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如今我归义军已经在河西站稳了脚跟,就连河西最后一座城池兰州也归置,朝廷忌惮我归义军的影响力,这才决定诱骗你上京,叔父你此去长安是凶多吉少啊!”
“准深,你现在身为归义军三路军镇守使,更是兼任大唐陇右道西州刺史,切不可在此妄言!”
“叔父,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听侄儿一言。如果你今天不去长安,那么朝廷拿你没办法,可是你如果前往长安,那么朝廷就可以随意对待我归义军,弄不好,归义军从此就要土崩瓦解了,请叔父您三思啊!”
“准深,你想多了,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朝廷召见理应前往。再说了,你爹他如今孤身一人待在长安,我这个当兄弟的,无论如何也要在他孤苦的时候前往长安见他!”
眼看着张义潮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意见,急的张准鼎脸色发青,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父亲大人,您今天就听准深大哥一言吧,千万不要被朝廷这些所谓的谎言蒙蔽了双眼。”
“准深,难道你也认为为父不该前往长安么?”
“是的父亲,孩儿以为,朝廷召你前往长安,肯定是因为忌惮你的威势而使出的阴狠招数,你不可以身犯险;其次,吐蕃人之所以离开河西,主要是因为有父亲你在河西镇守,如果你轻易地离开凉州,那么吐蕃余孽很有可能卷土重来,继续祸害我河西的百姓,请父亲三思!”
“这?”
“父亲,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河西数十万百姓着想。如今伯父已经被朝廷软禁在长安,如果连您也被朝廷控制,那我们张家可就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张准鼎已经是脸色苍白,很显然是不敢继续说下去了。然而,即便是二人的言论是如何的有道理,张义潮依然在内心打定了主意,准备前往长安。就在这个时候,张准鼎决定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只见其对着书房外轻声地咳了两声,不多会儿时间,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归义军节度副使索勋、归义军转运使李明振、雷音寺住持年近古稀的洪辩大师。
只见索勋、李明振、洪辩大师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严肃的站在书房正中。张义潮正惊诧之际,只见一向性格急躁的索勋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大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皇帝召你回京就如同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为何大帅你就是想不明白么?难道义谭的遭遇你忘记了么?我们归义军为朝廷收复了河西十州,今日皇帝有心害你,你可不能在为这李家的天下考虑了,实在不行,干脆反他娘的!”
此话一出,张准深脸色一片欣喜。在一看张义潮的脸色,早已经绿成了一片。良久之后,张义潮这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沉声说道,
“你身为节度副使,居然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帅,你也知道我索勋的脾气,如果皇帝老儿不为我们这些兄弟们着想,那么我们完全没必要为这样的皇帝卖命。再说了,现在中原各地藩镇割据、军头林立,皇帝老儿早就没有能力统治九州之地,还不是能者居之。如今我归义军已经拥有了河西十州之地,辖下百姓近百万,如果我们揭竿而起,势必会一呼百应,到时候冲入关中推了李唐的江山!”
听了这话,张义潮脸色继续一沉,冷声说道,
“大哥,你说这话,是要陷我张义潮于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境地啊!”
“大帅何出此言,试问历代江山,哪一个不是从枪林弹雨中夺回来的?大帅您千万不要妇人之仁!”
“你,来人啊!”
话音刚落,两名卫兵从门外大踏步走了进来,看样子,张义潮准备知罪索勋。眼看着气氛紧张,张准鼎慌忙伸出双手拦住了两名卫兵,大声呵斥道,
“大胆,没看到大帅与副帅在此议事么,还不赶紧出去?”
“大胆,本帅之言,难道你们有意见么?”
“父亲,刚才舅舅所言在理,为什么你要如此的固执呢?归义军离不开父亲您的威信,请您一定要三思啊!”
“请大帅三思啊!”
众人异口同声,然而张义潮却无动于衷。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雷音寺洪辩大师站了出来,沙哑的声音沉声说道,
“义潮,贫僧今日在你面前倚老卖老,你可一定要听在座的各位的意见,长安之行要慎重啊!”
“大师你?”
“河西新定,你要三思啊!”
“大师,义潮已经决定前往长安。主要原因有三点,第一,大哥在长安已经一年之久,长兄为父,如今他重病缠身,我身为弟弟的一定要前往看望;第二,吐蕃大军已经从河西退军,义潮前往长安要劝说陛下与吐蕃修订停战协定,最好能寻求和平稳定的协议;第三,我归义军隶属于大唐官军序列,今日我亲自前往长安,就是要向世人宣告这一事实,更要打消朝廷对我归义军的顾忌。此去长安,我张义潮会向朝廷推荐新的归义军节度使,你们不必为归义军的未来担心,明白么?”
听了这话,众人一阵愕然,原来张义潮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且为归义军今后的发展都已经做好了打算。
张义潮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张准深的身上,目光严厉,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划过张准深,沉声说道,
“本官决定,离开凉州前往长安期间,归义军军政大权移交给四路军镇守使张准深,由张准深暂时担任归义军留后,通传全军!”
此话一出,书房内一片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只见张准深双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声道,
“没想到叔父大人还是决定以身犯险,侄儿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张准深,本官以节度使的身份命令你站起来!”
眼看着张准深只顾得磕头抽泣,张义潮大踏步走上前去,厉声呵斥道,
“站起来!”
说话间,张义潮伸出双手一把揪住张准深的衣领,将张准深提了起来,并将目光转向索勋与李明振身上,大声问道,
“本官刚才之言,你们明白么?”
“这?”
“明白么?”
“下官明白,请大帅放心!”
“好,你们记住,我们归义军是大唐的军队,不是我张义潮的私人军队。今日本官奉旨回京,你们要以军中栋梁的身份辅助留后处理军中军政要务,明白么?”
“明白!”
说完,张义潮一把松开了抓住张准深的双手,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只见张义潮铺开纸墨,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些列的命令,并将自己的节度使打印盖在了最下角。写好之后,张义潮对着门外喊了一声,一名文吏走了进来,伸出双手接过张义潮手中的命令。张义潮顺带吩咐了一声道,
“传令下去,本官明日即将离开凉州前往长安,在此期间,归义军军务由四路军镇守使张准深负责,节度副使和转运使二位大人从旁协助,在此期间,西州刺史一职由瓜州刺史韩家玉暂任,其余将领尽归留后指挥!”
“是,大人!”
就这样,张义潮安排好了自己离开凉州之后的事务。
大中三年冬,在雷音寺洪辩大师以及一种亲卫的护送下,张义潮从凉州前往长安,而迎接张义潮的终将是因为忌惮而产生的仇恨,新的矛盾继续酝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