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崔珙奏、李彦佐二人脸上微妙的变化,张义潮心里十分的清楚,只是当着李众甫的面,张义潮并没有说出来。四人坐定后,李众甫尖着嗓子笑道,
“嘻嘻,老奴要恭喜张大人了!”
“全凭钦差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下官在此感谢钦差大人!”
“哎,张大人不必客气,你身为节度使,老奴奉命监军,本属同僚,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
“多谢监军大人!”
“张大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监军大人但说无妨!”
“这一次,老奴进京之际遇到了在铸铁坊工作的大公子,叙话当中,老奴知道大公子对张大人你的思念,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再见自己的兄弟!”
此话一出,张义潮心里一沉,李众甫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张义谭在长安生活的很不好。想到了这里,张义潮赶紧站起身来,将目光转向李众甫,低声问道,
“监军大人刚才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大公子义谭到长安之后,由于水土不服加上思乡心切居然落下了病根,几经周折之后,义谭公子已经是形容憔悴。陛下感念张家在河西所付出的心血,特命太医前往医治,但是并不见疗效。如今大公子思念张大人您,特嘱托老奴将这一消息带到你这里!”
听了这话,张义潮后背一层冷汗冒了出来,双手颤抖着不知所措。崔珙奏、李彦佐见状赶紧站起身来,将张义潮搀扶着坐在了位子上。李众甫见状,故作震惊的问道,
“张大人,你怎么了?”
然而,张义潮并没有搭理。崔珙奏、李彦佐愈加的烦闷。
二人虽然起疑,但是并没有当中说穿。
是日晚上,在招待完了李众甫之后,张义潮书房内,崔珙奏、李彦佐相陪,只见崔珙奏激动地说道,
“张兄,看来朝廷是明显的不信任你啊,此次宣称义谭病重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你上京,你可要三思啊!”
说这话的时候,崔珙奏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收回自己刚才所言的时候,只见李彦佐尴尬的回道,
“崔兄不必如此,下官虽然身为皇室,但是从心底希望我大唐强大,希望我大唐能多几个像张兄、崔兄这样的人才。数十年来,我大唐之所以屡次被外租欺侮,主要是因为京城内太多像李众甫这样的操纵朝局的大宦官。要知道,这些大宦官大都心术不正,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宁可放弃李唐百年基业而不顾,实在是令人扼腕。如今,张兄接连收复了十数州,本应该趁此机会进一步扩大战果,可是这些宦官势力却不想张兄你待在河西,我李彦佐坚决不答应!”
听了这话,崔珙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误会李彦佐了。其实,李彦佐虽然身为王室,可是内心却是相当的耿直,对于朝中的宦官势力更是深恶痛绝,怎奈自己身为地方藩镇节度使,有心改革却是无力回天,眼看着大唐国力一日不如一日,李彦佐的心就开始滴血。这一次,李彦佐亲眼见证了张义潮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收复河西十州,并将河西大地上除了兰州之外的所有吐蕃大军驱逐离开,李彦佐的心是激动地,他欣赏张义潮这样的人才,不希望张义潮沉没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
崔珙奏、李彦佐已经察觉到李众甫从中作梗,但是并没有具体的把柄,因此也是无可奈何,况且此时的李众甫虽然只是归义军节度使监军,在朝中的官职绝非区区一镇节度使可以相比,李众甫以从龙之功任枢密院枢密使、中书令、神策军中尉等职,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臣,就连一般的宰相见了李众甫都要行礼,可见其势力之大。
对于李众甫的所作所为,崔珙奏、李彦佐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而皇帝李忱对李众甫的遭遇更是异常的震惊。话又回到当初李众甫初任监军之时,李忱的初衷是为了削减李众甫的势力,然而一年过去了,李众甫的势力反而更加强大了。
年初的时候,李众甫回到长安。对于归义军的动态,李忱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而这所有的情报都来源于李众甫从沙州传来消息。李众甫回到长安之后,皇帝李忱在第一时间命其进宫面圣,宫城含元殿,李忱目光如神、一袭龙袍端坐金黄龙椅之上,
“爱卿从沙州远道而回,真是辛苦了!”
“老奴为陛下分忧本属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二字!”
“爱卿忠勇可嘉,平身赐座!”
说完,两名太监抬着一只雕龙红木太师椅来到大殿之内。从太师椅的图案可以看出是皇帝专门用来赏赐有功之臣的座位,李众甫见状心中一阵暗喜,可是脸上却是充满惶恐,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颤颤抖抖的说道,
“老奴何德何能,不敢居功赐座!”
“爱卿不必客气,请坐!”
面对皇帝的命令,李众甫战战兢兢的坐到了位置上。
李众甫坐定之后,李忱面带神秘的微笑,问道,
“爱卿这一年多时间,在归义军中的所见所闻一定是十分的丰富,还请爱卿讲讲其中的经典遭遇,如何?”
“不知陛下想要听哪方面的?”
“哈哈哈...,看来爱卿的遭遇确实丰富,既然如此,那就请讲讲归义军与其他军队的不同之处吧!”
“是,陛下!通过老奴近一年的观察,归义军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发展壮大,除了张义潮个人能力超凡卓越之外,更重要的是归义军有一系列铁的纪律支配着归义军中任何一名将士的行动!”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本不为过!”
“陛下有所不知,归义军的军规并不是在所谓的公平与公道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哦?此话怎讲?”
“归义军的所有军规都是以节度使张义潮的个人意志为基础,所有的归义军将士眼中均无朝廷,不可不察啊!”
“岂有此理,归义军虽然远离朝廷,可是仍然属于我大唐的官军系列,如果以个人意志为基础,那么这支军队与张家私军有何区别,长此以往下去,归义军必将脱离朝廷而割据自立!”
“陛下所言在理,现在的归义军已经成立了一年有余,可是并没有从朝廷申请任何的物资钱粮来维持军中的日常需求,可见归义军的野心!”
“那你这次回京到底是所为何事?”
听了这话,李众甫故意欲言又止。李忱看出了李众甫有难言之隐,随即追问道,
“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陛下,这番话老奴本不该多说,可是今天陛下问起来了,老奴就斗胆直言。数月前,瓜州一战中,归义军四路军镇守使张准深在错误的攻城方案中致使瓜州民众死伤数千余人,这场悲剧本不该发生的。事后,老奴以监军身份追问节度使张义潮,而张义潮明显护短,以大局为重搪塞老奴。老奴以为,这是对朝廷、对民众不负责任的表现。”
听了这话,皇帝李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怒喝道,
“真是岂有此理,如果朕没记错,张准深是张义潮的侄儿,张义谭的儿子。此人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归义军四路军镇守使,可见张义潮在人事任命上明显的任人唯亲!如今酿成大错,居然还有包庇过错!”
“陛下息怒,如果真是这些倒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归义军中已经不是纯粹的军民,而是其杂乱无章的兵员基础!”
“哦?此话怎讲?”
“陛下有所不知,归义军锡山镇守使安景及一众副将莫贺、步胜、陆荟等人均是锡山割据自立的土匪,在遇到张义潮之后,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了我官军的一部分。如今这帮人在漠北一带打着朝廷的旗号耀武扬威,实在是有损朝廷的面子,请陛下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追究到底!”
李众甫说完这话,心中已经暗喜到了极点。而皇帝李忱则愤怒到了极点。对于李众甫的煽风点火,皇帝李忱并不想做出过多的调查,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容不下张义潮这样的人存在,那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李忱针对张义潮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首先,张义潮已经成为河西地区实力最大得军事集团领导,在河西的话语权甚至超过了大唐朝廷;第二,河西十州回归大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即便是这个时候没有张义潮,归义军依然可以拿下河西;第三,张义潮与回鹘、朔方、凤翔三地的联络很多,私交更不是朝廷所能相比,一旦张义潮振臂一呼,势必得到三地的相应,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综上三点因素,皇帝李忱无论如何都不会留着张义潮。
想到了这里,皇帝李忱就开始着手准备清除张义潮的计划。此时的李忱已经意识到,张义潮给朝廷带来的威胁远远大于宦官所带来的隐患。因此,在张义潮与李众甫二人之间,李忱选择了以李众甫为首的宦官集团来对付张义潮。然而,张义潮已经成长为一方诸侯,想要对付张义潮也绝非易事,因此一场利用亲情为幌子的诱骗就用在了张义潮的身上,而一向重情重义的张义潮偏偏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环节,再上京也被迫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