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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芥子山 未曾有地狱

2017-12-20发布 3087字

驱魔战争,历经了三千年之久的时光,足以让一切腐朽之物变为神奇,神奇之物化作腐朽。虽然史料上将这场战争的成功渲染得有声有色,但,事实上,修仙界里面稍微有点儿年纪的老前辈都心里清楚:仙人和恶魔的战力差距,那可不是一点两点。即便恶魔族有时候会犯一些相当低级的错误,但仙人依旧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换来一个两个小小的胜利。凡人的生命,仙人的生命,甚至是一些更加可贵的东西,为了最后的胜利,这一切都会成为那个时代的铁血领袖们手中用来博弈的棋子。既然是棋子,就随时都有被放弃的可能,那个时代就是如此,在生与死之外,总是容不得什么具备着人情味的选择。看看妖仙子什么样,差不多也就能推理出其他四个神帝是什么德行,一个个都是“坚定的胜利主义者”。

而妖国南部如今的荒原,就是当年一枚被妖仙子所放弃的“弃子”。

试想一下,如果必要的话,那个看似娇柔的女孩子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流川村上上下下的几百个平民百姓!哪怕是将他们用作拖延时间的弃子,也要让他们用自己控制水流的力量来最后抵挡住恶魔族的推进,可谓是完完全全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她对有些许抵抗能力的人尚且如此,那就更不要指望她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怎么个好法了。恐怕在这些领袖眼中,战时的百姓,就是炮灰一样的东西而已。必要的时候,哪怕牺牲掉一整座城市的人来换取一两个恶魔族的生命,也是值得的。

所以,当得知一支魔族的调查分队在妖国南边行进的时候,妖仙子毫不犹豫地便引爆了南边的地脉。她的力量早已经到了一种可以号令天光地脉的地步了,她说要爆炸,即便是娑婆世界再怎么不愿意,也只有选择原地爆炸。一时间,生灵哀嚎,所有扎根与土壤的植物遭受到了这般飞来横祸,一瞬间就被抽干了地脉中的灵气,纷纷枯死,或作一蓬蓬脆皮儿的干草。土地没有了地脉做支撑,瞬间崩裂成一块一块的干土,从裂缝里“嘶嘶”地往上冒蒸汽。而住在这片区域的人类,也是因为此举死去了大半。那本就是一个战火连天的时代,人的健康根本就得不到保证,又被地脉的冲击震碎了经脉,最终只能纷纷扑倒在地、口吐鲜血、眼珠凸出、死不瞑目。虽说骨头没有裂开,但要是一个人内脏什么的东西全都破了,那他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妖仙子清楚地知道,这片区域之中有多少还未长大的孩子,有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儿,有多少在困苦之中如顽石抵抗水流一般苦苦坚持着的家庭,有多少虽然佝偻着身形,却努力挺直了腰板的老人。她是神帝,自然有着可以睥睨天下、明察秋毫的天眼,所以她什么都看见了。

动手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也只是为这些人迟疑了两秒钟而已。

两秒钟后,一个响指,整整小半个国家的地脉直接自爆开来,如此不惜代价的力量爆炸,已经能产生足够分量的电磁干扰。纵然黑曜石恶魔的身体是由混沌构成的,也免不了要受到影响。“气息”变成一种电磁能量冲撞进他们的身体,最终,这些刀枪不入的家伙纷纷抖了一阵,便像触了电一般地倒地不起。通过这一次奇袭式的战斗,仙人收获的是前所未有的东西:恶魔族的尸体。正是对黑曜石身体的研究和分析,才有了驱魔战争后期专门针对恶魔族的武器——降魔杵的诞生。也可以这么说,南边人和物的大义牺牲,无疑都是为了最后的战争胜利打下了基础。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是必要的,不要说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是有,妖仙子也会不惜将所有人推下地狱,只为了将更多的人从未来的惨象中拉出来。

而在此之后,南边的国土便一直无人问津,虽说还存在于版图之上,但早已经成为了名存实亡的一片废墟。方圆几千里的地脉都已经被抽的一干二净,乐观估计,也要个千百年才能自然恢复过来。而将太初封印在这个寸草不生,连个鸡毛都看不见的鬼地方,或许也算是个上策。

太阳轮盘就是镇魔宝镜的背面,两件神物合并在一起,才能将大恶之中的大恶——太初,彻底封印。众所周知,时间和空间是一体的,它们的存在都必须要依附于事物本身才能得以体现。正是因为太阳轮盘时间上的不稳定造成了此地空间上的不稳定,最终导致这座山的体积不时得产生变化。本来这儿应该是一座荒芜的山丘,但在三千年的时间累积之下,空间被吞噬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竟然只留下一座好似恐龙骸骨一样的东西。它空有山的外表,但内部的空间却已经是被蛀得洞穴横生,像极了蚂蚁的巢穴。

一开始,五位神帝只是将太初封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中。但随着太阳轮盘对时空的蛀洞,这里的地理结构也在渐渐地被改变。山的体积减小也就罢了,可关键是,时间的不稳定性造就了以芥子山为圆心的范围内部时间流速都不一样。这种上升到时间的不稳定带来的结果将是致命的,就好像是坐标轴上突然多出来第四根轴,而一般的人类早已经习惯了三维坐标,怎么可能明白呢?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没准你的左半身刚好走进一个时空蛀洞里边,回到了三千年前,然后你的右半身还留在这里……

这里,是未曾有地狱。

从芥子山前约莫三百里的地方开始,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某个惊悚派艺术家笔下的作品,给了夜鹰他们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考虑到那两匹马儿将几人载到后,便头也不回地管自己跑了,这个“下马威”是真是贴合实际呢。

四面八方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是活着的,风沙呜呜地鸣泣着,但这声音好像什么给堵住了,如同一支破损的长笛,吹出几分沧桑的意味来。一只手臂缓缓地漂浮在半空之中,上下左右地翻腾着。几滴凝结成圆珠状的血滴就在手臂周围,缓缓地往下落,但地心引力似乎偏偏对这条手臂特别宽容,不管怎么掉,它和地面都有着那么一点点差距,始终无法落地。而在干涸的地面上,躺着一具早已经被风干的黝黑尸骨。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根根的布条,迎风飘舞着,也看不出来是哪个时代的造物。但这具尸骨断掉的右臂骨似乎告诉众人,它就是这只手臂的主人。或许在他的最后一眼中,可以不可思议地看见自己的右臂以一个斜抛的角度飞将出去,在空中不停地转着圈儿,直到他不甘心地断了气,都没落到地上来。

几千年的光阴,对这条断臂来说,或许只是千分之一秒的工夫。

而再将眼光放远一些,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座小小的山。就这么三百里的距离,横躺着多少前来寻求镇魔宝镜的前辈们奇象百出的尸体!他们有的甚至还处在被杀死的前一秒钟,双手僵直,呈扑倒姿势,两眼瞪大,充满了恐惧。这具活生生的雕像在这里站立了已经有三百年,而那离喉咙口越来越近的刀锋,却总是离目标稍稍差一点点距离。也不知道当初那位扔刀子的凶手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在这种应该抱团取暖的地方痛下杀手,向自己的同伴扔出一把锋利的飞刀,从而将他逼进了一处时空不稳定的裂隙之中。瞳孔猛缩,嘴巴半张,永生永世都沉浸在即将被杀死的前一刻。

而在更远处,大多数仙人都是在前行的过程中不小心半边身子踏入了裂隙,最终一部分穿越到别的时代去了,而一部分还留在原地。运气好的话,残肢周围的时间流速相当快,还没来得及痛就化成骨灰了。但要是运气不好的话……看看这具还剩下一半的肉体,正在以一个相当慢的速度死去,慢到即便隔了三千年,这血淋淋的残肢依旧挺立在荒原之上,赫然入目。他的一半身体被传送走了,还剩下另一边,骨骼和内脏因为重力的原因慢慢倾泻出来,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道猩红的血线。如凝脂一般的脑浆从头盖骨中滑出来,向下沥沥地淌去,而拥有重量的脑干也在慢慢地挣脱开神经元的束缚,向下掉落。但不管再怎么努力,第一滴脑浆都还没能触碰到地面呢,估计就是人类灭绝了,他还在这儿站着吧。

夜鹰他们面如死灰地路过这个惨绝人寰的断肢,皆是低下头,快步地走过去,不敢多看一眼。这张只有一半的脸狰狞非常,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要大声喊叫。但他的器官和发声部位都已经被完美地切掉了一半,这一声最后的哀嚎,恐怕是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放眼望去,荒原之上就只有未曾有过的血肉与枯骨,迷失在时间的回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