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在家休息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连郭保军都看着碍眼,“差不多就得了,这么大个小伙子天天在家耍游戏有什么出息,赶紧上班去!”于是,郭宁回到了矿上,只不过,是到工会报到。
工会暂时没有专用的办公室,有的,只是一间传达室,平时的快递和报纸都放在这里,还有娱乐室的体育器材。即便如此,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堆积着四台电脑,就像一个干净点的黑网吧。
郭宁看到门口坐着的女人,十分的面熟,抱着试探的心态问道:“丽丽姐?”
“郭宁?”不是别人,正是休养了很长时间的梅丽丽,“你也来工会了?”
“可不是!”郭宁装着很激动的样子,内心叫苦不迭,这不用说,以后少不了又得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丽丽姐,你多回来的,也不通知一声。”
梅丽丽嘴巴一扁,虽然不漂亮,但还保留着女人的娇气,“可不是,换了新领导,不让休息。这不赶紧回来上班了,孩子也放到奶奶家去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改朝换代了,连太子妃也乖乖回来了,这对于关系户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威慑啊!郭宁还打着哈哈:“也好吧,咱俩继续搭伙,有啥你多指教啊。”
梅丽丽扑哧就笑了:“哟,还这么客气了?你这也够牛的,有的人一辈子也就一个部门,你都换了几个了?咱矿地面的都让你快转遍了,这是准备全面掌握以后直接当副总了吧?”
“你别说,要真有这好事,我肯定带上你啊!”郭宁知道只要梅丽丽这正牌太子妃还是个小员工,自己就消停的吃狗粮吧,轮到自己除非哪天下井碰上董事长心梗,自己救他一命说不定还有戏。
正要找个地方坐下,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来来来!借过啦!借过啦!”回头一看,南吉抱着一沓报纸走了进来。郭宁惊喜不断:“哎哟我去!你也在这里?”
南吉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我操!我来之前就听说你在这,这都一个礼拜了也没见你,还以为你上调了!”
郭宁知道南吉是在说笑,依旧忍不住想和他呛两句:“你才上吊了!你早晚得上吊!”
南吉一点也不介意:“上调多好了,赶紧的,来吧,老天爷,调走我吧!”
郭宁却想起了另一个人:“唉,你也过来了,那,和部长了?”
南吉惊讶的看着郭宁:“你不知道?”
郭宁被问的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和部长走了,听说办的是停薪留职。”南吉接着爆出一个更大的新闻:“听说是犯事了,当初来咱矿就是因为涉嫌贪污也不知道什么的,现在好像是回家等消息去了。”
(停薪留职合同是指为了使特定职工有期限离岗停薪并保留职工身份,而由用人单位与该职工依法签订的,约定停薪留职期间双方相互权利和义务的合同。该合同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只适用于原固定职工,不适用劳动合同制职工。合同有效期一般不超过二年。此合同需由职工提出书面申请,经企业批准后双方协商签订。)
郭宁却不太相信,那样一个老头,和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人,压根无法把影像重叠到一起去。“不可能吧?你别瞎说啊!”
南吉撇撇嘴,“咋还不信了?你没瞧他一头的白头发,肯定是愁的,正常人谁能像他那样?不过确实厉害,要是换了我,估计警察叔叔吓唬两句就全抖出来了,肯本憋不住。他那头发估计就是憋的。”
郭宁这时突然想给和部长打个电话,但是想到,当年柴科长被带走的时候,矿上曾经密令,所有人不得擅自接触柴科长及其家人。刚掏出的手机,又放回了兜里。
郭宁的肩膀被人“啪”的一掌,差点拍碎了,一扭头,却是马文涛一脸得意的笑着:“舍得来了,休息美了吧!”
郭宁觉得肩上吃痛,不知道马文涛这货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个牲口啊,能不能轻点?快脱臼了。”
马文涛却没被吓到,反而嘲讽郭宁:“我操,你是个小鸡仔,一巴掌就散了?怕不怕?男人家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郭宁还是皱着眉头:“不伺候领导跑这偷什么懒,当心我举报你!”
马文涛笑得更得意了:“由你举报!唉,我还怕人家说我不在工会了。你赶紧告状啊,就说我没事就往工会钻,我好好谢谢你!哈哈哈哈!”
郭宁看马文涛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回头看一眼南吉,南吉说:“你咋啥也不知道,马哥也掉工会来了。”
郭宁意外之余,也不禁说:“这可倒好,都认识,连自我介绍都省了。意思是你不在办公室了?董事长那边谁伺候啊?”
马文涛还是笑着:“该去还得去吧,董事长身边哪能缺下人。来吧,让哥给你补充一下知识,别和个大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公司新成立了好几个部门,什么党委办公室、工会、纪委办公室、宣传办公室、团委办公室,都归经理办公室管,都归孙经理管。换言之,经理办公室已经不存在了,所有人都下放到这几个地儿。但是原来干的活,还得干。”
郭宁:“孙经理,哪个孙经理?”
马文涛的笑容变成了无奈,感觉自己碰到了个傻子还是大傻子,冲着梅丽丽努努嘴,“还有哪个孙经理。”
郭宁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长长拉出一个音:“噢!”然后还看着梅丽丽,“丽丽姐,你这请个假还不容易,让他给你批,不批晚上睡觉不许上床!”
谁知道自己的笑话引来的却是反效果,梅丽丽的笑容也消失了,嘴角不屑的上扬,“人家去哪睡我哪管得着!”
“出来呗,借我点钱。”说着就要把郭宁揪起领子拖出办公室,也不管他站没站稳。
郭宁确实摔倒:“你慢点,借钱又不是借命,轻点我操!”
出来以后马文涛瞪着郭宁:“你真是个傻逼啊!不会说话不要瞎说,孙经理外面好像有人了,听说梅姐和他吵了好几回,要不是为了孩子,早就离婚了。她为啥回来上班,人家是怄气呢!不然就孙经理工资的零头都比她工资多,何必来受这个罪。以后不会说话不要说,说之前问问我,得罪了领导你就不用混了!”
被马文涛这一骂,郭宁方才有点幡然悔悟,但是也迟了,万一要是让梅丽丽认为他是在故意挖苦,哪天人家小俩口一和好,在小吹一口枕头风,自己就准备去洗厕所吧。想想都觉着后怕!“你也不早提醒我!对了,董事长那没事了?”
“你觉得可能?”马文涛又白了郭宁一眼:“魏县长来了,在办公室和董事长谈事呢,让我去请钱总一趟,我路过看见你了,进来和你招呼一声。结果你这个屌,说不了三句话点了一颗雷,我就服了!算了,你自生自灭吧,我躲你远点,省得嘣了我。”
郭宁哪能轻易的放走他,“县长来了?啥事儿?”
“还能有啥事。”马文涛拿掉郭宁抓着他袖子的手,“你从市里来的时候,觉得路咋样,好不好走?”
不说还好,说起来就来气。郭宁还记得当初第一次来祥云的那天,一条大路通天直,来来往往畅行无阻,要不是担心安全,都有冲动飙一把二百迈。这些年,这条路,路灯和隔离带越来越完整了,路却越来越崎岖了。
就在今天,自己没留神,看见路上有一个小土包,也没在意,懒得打方向,打算骑着就过。幸好自己开的不快,没想到小土包背后就是个坑,死死的一脚刹车,才不致于掉进坑里。那叫一个惊险啊!但是,即便如此,大家都说,这条路,就是祥云给挖塌的!
“咋呀,意思是来咱矿要钱修路了?真他妈的不要脸啊,咱矿交的税是干啥用的,为啥还要钱,正经工资不发,都他妈拿去巴结领导了。咱矿又不是交的少,啥也老老实实交,我记得我参加比赛得个奖金也交税,给公司投稿拿几十块钱稿费也交税。他妈的,财务那帮也是傻逼,不知道什么叫合理避税?”
(合理避税,指的是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以合法的手段和方式来达到纳税人减少缴纳税款的经济行为。这个定义的关键是纳税人在税法许可的范围内。有些国企的领导之所以拒绝合理避税,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而民企的经营人,则会为此安排专人研究,甚至成为对财务的重点考核项目。)
马文涛悻悻的看着郭宁那一脸的不满,“瞧你怕不怕!花你家钱了,都是公家套公家,关你啥事儿?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自己开个网店卖卖衣服了,你看我们办公室那几个女的,卖袜子的,卖内衣的,反正守着电脑,闲着也是闲着。不和你扯淡了,赶紧找领导去啊,再迟,领导该干我了。”
郭宁留在原地,突然觉得,确实,公家套公家,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也不过是附着在这艘大船上的一只水蛭而已。自己对这个矿,似乎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贡献。想到这里,郭宁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