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臣男拿着笔这本敲开了蒋爱国的办公室,有两个陌生人正坐在办公室里和蒋爱国相谈甚欢。而蒋爱国看见进来的是武臣男便急忙招呼,“小武,快来见过咱们公司新来的两位领导,这是安总,这是钱总。”
武臣男对着二位领导赶忙鞠躬,简单的一瞄,这位安总是个“地中海”,而那位钱总瘦瘦高高,两位领导都带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那就不打扰蒋总了,工作要紧,我们刚来,有什么不清楚的还请蒋总多指点。安总站起身,扣好肚子前的扣子,把一个微微隆起的啤酒肚遮盖的非常严实。
“哪的话,我做的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请两位领导不吝赐教。我一定虚心改正。”蒋爱国绕过杵在那里不懂事的武臣男,把两位领导送出了门外。等他回来的时候,武臣男赶紧把门关上。
“怎么啦?”蒋爱国似乎有心事,说话的时候也不看着武臣男,而是用笔在桌子上敲击着莫名的节奏。
“蒋总,这是机电科新报的紧急计划,两千米皮带,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市场情况和公司之前的使用情况,排除了两家不合适的,剩下的这几家的问价我也都标记上了,您看看哪家合适。”说着把笔记本打开到那一页,轻轻的推到蒋爱国的面前。
蒋爱国仔细看了看,然后问道:“你这都是外地的企业?咱山西省连个出皮带的都没有?”
武臣男解释:“山西省也有,但好不好用不知道,这几家咱矿都使用过,也没出过什么问题。要是再找新厂家,怕不知道好坏,万一出点事就麻烦了。这是要给新工作面安装用的。”
蒋爱国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别站着了,坐下说。”把桌上的一盒拆开的软中华扔到了武臣男面前,“抽吧。”
武臣男也不客气,坐下直接抽了一根出来,还没点,就发现仅有的一个烟灰缸放在蒋爱国的左手边,自己要想拿还得翻过桌子,就从手边的纸盒里拿出一张抽纸,铺在桌子上,准备弹烟灰。还未来得及点烟,蒋爱国发话了。
蒋爱国从抽屉里拿出来几份资料,是三家胶带长的宣传手册,每一册的扉页上都钉着一张名片,“这都是咱山西省的企业,前些天送过来的,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拿不准主意的话,再去问问新来的安总,他是负责生产的,以后机电科就归他了。还有那个钱总,主动点,去打个招呼,人家是分管财务的,咱们少不了和人家打交道。”
武臣男心中一惊,自从自己的老丈人被调走,生产这块一直都是新董事长亲自负责,这是把新董事长要架空的节奏吗?怪不得看起来蒋总这么闷闷不乐,一个好好的“三把手”,一下子降到了“五把手”,给谁谁也不乐意啊!
蒋爱国看武臣男在发呆,“小武,就这样吧,用本省的,就当是给咱本省经济做贡献了。安总要是问起来,记得重点推荐一下这家,这家胶带厂其实是咱们省公司投资的一家公司,他要是不问,那就不说了。快去吧!上次胶轮车那个事办的不错,以后从哪家进货,记得和我说一声,我倒是不干预你,好歹你得让我知道啊。去吧,去吧。”
武臣男收起自己的本和桌上的资料,特意看了一眼这本“重点推荐”,太原祥安皮带厂,是不是和省公司有关系的都带着“祥”?
出了蒋爱国的门,武臣男赶紧给马文涛打电话:“咱单位新来了两个大领导?你咋不说一声?”
电话里马文涛压着声音:“我哪知道!这两人来了有一阵子了,我一直以为是董事长的朋友,他们没事的时候,晚上总爱一起斗地主,经常把我支出去,谁能想到是领导。估计这段时间在矿上没少转悠,肯定是摸底了。”
“那些咱先不管。”武臣男着急的是另一件事:“你先告我,那个安总的办公室在哪个家?”
“就你老丈人以前那个办公室,一直空着没用,今天早上我五点就过去收拾了,收拾到八点,差点没累死我。”听的出来,马文涛确实有点意见,难不成这办公室该由武臣男这个女婿去收拾?
“随后再说!”武臣男赶紧下了一层楼,走到了那间办公室,其实这个地方,他真的没来过。在单位,避嫌,是一门学问。轻轻的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而入,这间办公室被收拾的一尘不染,采光充足,安总正站在角落里,鼓捣一个鱼缸,里面的鱼色彩斑斓,武臣男压根叫不上名字,只是觉得挺好看。而他那件西服正安静的躺在沙发里,任由啤酒肚顶在身前。
“你是刚才蒋总办公室那个小武是吧?有什么事?”安总说话语态平和,让武臣男听不出一点领导架子。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一块毛巾擦手。
武臣男上前几步,把三份宣传册一字铺开,“安总,机电科新报了一批皮带,这是目前入围的三家胶带厂,蒋总让我过来请您看一下,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安总却没有看,似乎手上有什么擦不干净的东西,一直在擦:“我不看了,任命的文件还没下来,现在还是应该听蒋总的安排。一个皮带而已,小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吧。”
武臣男愣在原地,“任命文件”像是一根刺,把他钉在地上,自己是不是也不该这么操之过急?
安总看着武臣男不敢动,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吓人”的话,还好言相劝:“没事啊,就是个皮带,你们自己定吧,你是供应科的吧?供应科自己定吧,按规矩走就行。回吧!”
武臣男从桌上收拾起文件,轻轻鞠了个躬便退出去了,又回到了蒋爱国的办公室,门没关,直接走了进去,蒋爱国不知道在写什么。“蒋总?”
蒋爱国听得出说话的是谁,“回来了?安总不在办公室?”
武臣男:“在呢,但是安总说皮带这种事让咱们自己拿主意,他还说他的任命文件没下来,按规矩办,一切听您的。”
“然后你就出来了?”蒋爱国放下手中的笔,靠着椅背,盯着武臣男:“你咋就不懂事呢!啊?安总来咱矿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个文件不过就是个形式,谁还在乎个那!越是没下文件,你越是应该表现出对领导的尊敬和重视,人家跟你客气两句你就出来了,你咋这么实在呢?再去!一定要让安总给个主意,不能擅自做主!”
武臣男不敢迟疑,赶紧又回到了安总的办公室,又是轻敲两声,又是在听到一声“请进”之后才推门进入。只不过这次安总没有收拾鱼缸,是在摆弄桌上的一个盆栽。
安总也是一愣:“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武臣男再次把三本册子在安总的办公桌上铺开,“安总,蒋总说了,无论如何请您给个意见,他拿不了主意。”
安总却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轻轻一笑,“这个蒋总,真有意思。那行吧。”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三份册子,便又说,“看宣传册也看不出个大概啊,这样吧,小伙子,你说说,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武臣男也不想给领导留下话柄,纠结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总,还是您说吧,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总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样吧,你给我说说,这三家都是哪的?”
武臣男把三家企业留在尾页的信息仔细念了一遍,安总就像静止了一样耐心的听完。“全是山西的本土企业?能放心不?”
武臣男犹豫着说道:“安总,这个太原祥安皮带厂,蒋总说是咱们省公司投资的一个企业,要不要考虑一下?”
安总一下就笑了:“你看,你这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吗,还舍不得说?那就那家吧。其他没事了吧?”
武臣男想了想,好像是没了,转身要走,却被安总叫住了,“小武是吧?你全名叫啥?把你的电话给我留下,你是科长?”
武臣男觉得,哎呀,这种话应该自己主动说,那该多好!还是差着火候!“安总,我叫武臣男,文臣武将的武和臣,男是男人的男。现在暂时代理供应科的一部分工作。”
安总上下打量了一圈:“名字挺霸气,但是太瘦,一点也不像个练武的,多吃肉,多喝酒!酒量咋样?”
武臣男知道,这煤矿毕竟是男人的世界,如果领导问你酒量,从来只有上的份儿,喝的越多,越有可能扶摇直上,装出一点腼腆的样子,“还行吧,反正咱喝酒不怵,多少也敢喝,回去该吐吐,该睡睡,不闹事。”
安总笑嘻嘻的看着武臣男:“哟!听这意思,可以啊!行了,改天叫上你一起喝酒啊,把电话给我留下。”
武臣男从本里撕下一张纸,他觉得自己写的不单单是电话,写的是命运的代码。
突然手机在裤子里震动起来,抽出一角偷偷看了一眼,是老秦打来的电话。武臣男心里有数,正好去钱总那里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