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高河是优秀的,刚来没几天,就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库房的工作。但是在他熟练之后,得到解放的,却是武臣男。武臣男将自己曾经管辖的材料和设备,一股脑全都扔给了高河。而他,主要的工作却是替于大春开会。至于于大春,谁也不知道他最近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自从公司开始进行内部市场化改造,工具库房,一直作为一个试验田,不断反复进行着试验。最开始,管理科设计的根据个人管辖的物料种类进行工资计算。可惜王小明并不知道每个人究竟管辖着多少种,就给暂定的每一项,按照每月一块钱计算。结果是武臣男和林慧每月光这一项就是两千块;油站少,五个人分二十块钱;料场最少,四个人分三块钱。结果这个钱就压着没发。还是按照原来的工资方案计算。
但是王小明岂是轻易会半途而废的人呢,他又设计,按照办理入库和出库的数量进行计算,以最小单位为标准,每个单位计算一毛钱。这下更夸张了,宋娜管理的钢材和支护,一个月工资,两万都不止,而武臣男的工资,也只有十几块钱。这个钱,还是不了了之。又按照原计划度过了一个月。
所以,今天王小明把武臣男叫到了办公室,向他提出了一个非常为难的问题:“武队长,你自己说,你们的工资怎么算合适?你定个方案出来。”
武臣男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被人呼来喝去的保管员,已经逐渐在“队长”的位置上找到了感觉,他不急不慢的说着:“王科长,这个市场化是你们提出来的,怎么做还是应该你们拿主意。毕竟你们是上级部门,我们是下级机构。从来都是上级指挥下级,哪能说是下级告诉上级怎么做。你要是让我说,我说我们那每个人一个月给开一万块钱,您觉得合适吗?”
王小明这些天来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似乎他定的每一项改革方案,都会受到极大的阻力。但是他从来不觉得是方案本身是否有不合理的地方,而是在蒋爱国面前强调公司的员工是“何等的自私”,一点也不为大局着想。
蒋爱国又怎么会好受,如果说王小明是热锅上的蚂蚁,他自己就是蒸锅里的螃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整”透。毕竟这个市场化是来自上层的决定,而他,作为执行经理必须贯彻下去。倘若出了什么问题,董事长会把下面的干部都撤掉还是只撤他一个,结果用屁股想都是很明了的。
所以蒋爱国几乎每天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都会把王小明叫到办公室里,王小明习惯早请示晚汇报,但是他不习惯早挨骂晚上接着骂。如今刚被骂完,又遇到武臣男这么消极的态度,让他非常恼火,本想拍案而起,可惜他的身体从腰间开始,就像断成两截,下半身始终跟不上上半身的节奏。拍了一下桌子,还是稳稳的坐着,“武队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们供应科一点进展都没有,你觉得合适?”
武臣男连哼哼都省了:“王科长,我就是个管库房的队长,您要是说科里的事,您得找我们科长,我没那么大权力。至于我们库房有没有进度,我还是得听我们科长的安排。您还有别的事没有?”
王科长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小武唉,都是给公司干活了,你们科长天天连个人都找不见,打电话又总是不接,等他处理就来不及了。快想想,就当是帮王科长个忙还不行?”
武臣男其实真不想帮,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的媳妇,居然没有跟他商量,擅自在矿上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房,住在这套房隔壁的,碰巧就是王小明。虽然钱都是老丈人给出的,武臣男也特意向石总表示了感谢,但是这毕竟让他一时半会有点难以接受。
武臣男也知道,不管王小明在矿上是多么的招人恨,但是每次矿上有什么动作,无一例外他都是最佳的执行人,因为王小明是唯一一个可以做到六亲不认的。石总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让武臣男靠近“主流”,避免他“站错队”。
如果让武臣男选择的话,在于大春和王小明中间,他还是选择王小明,毕竟,人啊,没有最烂,只有更烂。遇到于大春,若不是有人经常陪着他喝酒,他都快愁出抑郁症了。“王科长,不是我不帮忙,而是这个事情,得让我们科长拍板才行。您说,我绕过他,和您定了,我这算不算越级?这让领导怎么看我,算不算巴结领导?”
王小明虽然觉得没有给出个结果还是不满意,但是对于自己是个“领导”这样的定位,还是略感欣慰。“你瞧啊,小武,这样,你呢,根据库房的实际情况,拟定一个确实有效的,能够执行的下去的工资方案。然后我就说这是我们想出来的,我再去找领导。这样大家不都好?你们也赚钱了,我也能通过工资考核,把工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不然去了库房永远都是两个人干活,其他人看戏,这像什么样子?”
武臣男也很矛盾,自己自从当了队长,就好象一下成了众矢之的,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以前一起吃饭喝酒的人,闲来没事,开个玩笑,似乎也是针对自己。领导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于大春那句“武臣男,你还想不想干了”让他的耳朵长了茧,甚至觉得自己全身的免疫细胞都在对抗这句话中,消耗了太多力量,导致自己日渐消瘦。
但是抱怨永远都不解决问题,等待也不解决问题,可是发自肺腑,武臣男还是想让这个他工作近十年的地方,有一点起色。“王科长,我回去想想吧,好吧,你现在让我给你出方案,我也拿不出来啊。”
王小明终于看到了希望:“能行,但是咱们一定要尽快啊!最近井下生产一直不顺,你天天开会也知道,从董事长到队长,没有一个能睡好觉的。咱得把这个责任承担起来,是不是?有人要骂,让他们骂我好了,我愿意挨骂,挨骂才说明实实在在做了贡献。你说是不是?”
武臣男不想纠结在这些模棱两可的道理中,赶紧脱身,回到了库房,走进办公室,却见高河和送货的崔日畅吵了起来。赶忙上去调解,“怎么了这是?”
高河还是气呼呼的,“武总,你看吧,他这些东西,他说全下井了,我一个也没看见。我问他什么时候送的,谁送的,他说是司机,这去哪给他对账呢?”
崔日畅也是一脸的茫然:“我那段时间特别忙,确实走不开,你们科长是一天打四个电话催着让来货,我只能是安排司机来了。现在又催着让我挂账,说不挂就不给结账了。你瞧瞧,这都压了好几百万了,也不知道能结多少。武总,你跟小高解释一下吧。”
武臣男拿过崔日畅手里的发票一看,那些东西自己脑海中还有些印象,确实当时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办事,但是也就没法办,因为第一道手续就是科长签字确认。于大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切也就延后了,直至延迟到两个月后的今天。“小高,给他签了吧,都是科长安排的。”
“那你给他签吧,我没见东西,我不签。”高河也是碍于武臣男的情面,已经克制了很多。
武臣男无奈的拿起笔,在手续单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崔日畅接着说:“武总,一会儿还有一批货,您看谁收一下,马上就到了。”
武臣男低着头:“谁的东西?”
崔日畅:“也是小高负责的。”
高河问:“科长签字没有?”
崔日畅一脸的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科长就找不见人。你看东西来了放哪?”
高河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管!不收!他不签字我不收!爱谁谁!”说完戴着一副破手套,就去收拾库房了。
武臣男也觉得一阵尴尬,陪着笑脸对着崔日畅,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得罪不起:“崔总,你瞧,小高就是这么个倔劲儿,您别往心里去,都是为了工作。”
崔日畅:“理解,理解,都不好干啊。”
后来,崔日畅的货,整整有一辆半挂车那么多,就在场地上,放了一天。
直到天都黑透了,于大春出现在库房,把值班的高河拖出来一顿痛骂,又把武臣男从家拖出来叫到库房。黑夜中,借着闪烁的灯光,高河和货车司机,一点一点的搬着东西,于大春一边教训武臣男一边看着,直到货卸的差不多了,才又悄悄离去。临走也没忘了叮嘱武臣男:“以后我不在,东西你该收就收,你先签上你的名字不行?”
武臣男心里清楚,这个字万万签不得,不然,到时候责任就更加说不清了。
直到半夜,高河才搬完所有的货,武臣男也忍不住说他:“你说你图啥?明知道这些送货的咱们都惹不起,早晚都是干,何苦挨一顿骂?”
高河背心湿透了,打开水管,洗干净手,对着脸狠狠的扑了两把:“就不服这个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