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龙儿见韩星起誓发愿,芳心稍慰,听到“天珠地灭”四字,吓得忙用手指堵住韩星的嘴。
韩星顺势亲吻着她的手指,伸手为她擦拭眼泪,连连道:“身体要紧,是星哥哥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薛龙儿勉强点头,梨花带雨,美目红肿,更让人心疼。
如此一翻伤心流涕,必定又伤元气,韩星担心薛龙儿病情加重,懊悔不已,迟迟不放心离去。直到门外又响起了前厅派人来催促的声音,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行,又向薛龙儿安慰几句。转头望向两个小丫鬟,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一个小丫鬟手里,强笑道:“两位随便添置些胭脂水粉,帮我好好照顾龙儿,待到大婚之日还有重赏。”
两个小丫鬟不明白个中缘由,都觉得若不是讨赏,不至于惹得小姐伤心欲绝,早已内疚得泪眼汪汪,哪里还敢收银子。
韩星忙又安慰她们几句,这才下了闺楼向前厅行去。
没想到楼梯拐角处,一双锐利的眼情正盯着他。
待到韩星去远,暗处缓缓地闪出一个矮小的身影。那身材看上去像是个孩童,可穿着却是府中杂役的服饰,老气横秋。
那身影沿着楼梯缓缓地向薛龙儿的房间行去,闺楼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
那是一张黝黑干瘪的脸,额头,眼角,唇边,两腮之间都是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皱褶,一张大嘴,似乎比正常的人长得歪了一些,嘴唇干裂得起一层焦土色的皮,鼻孔很大,呼吸的时候甚至看到浓黑的鼻毛跟着张翕蠕动,叫人恶心,而这整个脸上的搭配,若不是一双杏核般的眼睛不时闪动着异样的光茫,乍看上去那简直就是一张枯树皮,而在这微弱昏暗的灯光下,枯树皮异常的恐怖。
这哪里是一个孩童,只是怎么也无法从这幅尊容上分辨出他年龄几何。
他走到了门口,伸出甚至比树皮还粗糙却孩童一般大小的手轻轻敲了几下。
门“吱”的一声开了,紧接着是“啊”的一声大叫,来开门的小丫鬟顿时花容失色,本能地向后闪避,半晌才颤声埋怨道:“郝伯,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张鬼脸晚上会吓死人的?”
郝伯眼中闪出冰冷的光,不理会小丫鬟,伸长脖子向房里面张望。
房里传出薛龙儿的声音:“是郝伯吗?进来吧。”
郝伯不作声,径直往里面走。
小丫鬟忙闪身给他让路,生怕被他肮脏的身体碰到衣角恶心,竟闪得远远的。既便如此也还是用手指堵住了鼻子。嘴里还不停地嘟囔道:“小姐也真是,竟然让你这种人随便上来,也不怕弄藏自己的闺房。”
郝伯略停了一下脚步,目光冰冷地看着小丫鬟,直看得她一阵发毛,顿时不敢出声了。
郝伯来到床边,望着床上躺着的薛龙儿,目光瞬间温和下来。
薛龙儿也看着她,眼中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嫌弃与厌恶,温声道:“郝伯,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郝伯望着薛龙儿已经红肿的双眼,问道:“小姐哭过了?”
薛龙儿忙掩饰,道:“没有”
郝伯愤愤地道:“别骗我,我在楼下已经听到了,是韩星惹小姐伤心……他……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说着目光瞬间灼灼如焰,如若韩星在这儿,他恨不得将他烧了。
薛龙儿悲从中来,眼中又湿润了。
郝伯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恨声道:“他真该死。”
薛龙儿被他吓到,哑然道:“郝伯。”
一旁的小丫鬟看不下去,插嘴道:“你懂什么,这是小姐与公子两个人的事,你管得着吗?”
郝伯猛地回头,狠狠地盯住那丫鬟,直盯得她又退了几步,不敢说话。
郝伯盯了半响才转过了头,面对薛龙儿目光又变得温和而慈祥,坚毅地道:“小姐放心,我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包括韩星……”
身后又转来两个小丫鬟不屑的一笑,觉得这个半人半鬼的家伙非但多管闲事,还相当的不自量力。
郝伯没有理会她们,转身离去,他上楼来似乎就是为说这句话,说完了便再也不耽搁。
薛龙儿虽觉事情没有郝伯说的那么严重,也从没想打算过要他一个下人替自己出什么头,但心知郝伯是个性情中人,几年来又一直疼她护她,也就没有怪他言语偏激,也压根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待人影下楼,慎怪两个小丫鬟道:“都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不准嫌弃郝伯,就是不听。”
两个小丫鬟一脸委曲,一个抱怨道:“可那幅样子,怕是也只有小姐你不嫌弃罢了。”
另一个道:“就是,别说是我们,全府上下没一个人看得上他,若不是小姐执意留下他,老爷也早就把他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赶走了。”
前一个又道:“而且他脾气还臭得很,跟谁都凶巴巴,唯独对小姐你一个人呵护有佳而已。”
薛龙儿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谁叫你们狗眼看人低。”
…… …… ……
韩星来到前院餐厅时,韩飞云、周天龙及薛孟常都已入席。谈谈说说之间已然小酌了几杯。
韩星忙走上前去告罪,说回来迟了。
三人相视而笑,理解年青人久别重逢,亲昵不够,都不怪罪。
周天龙伸手招呼韩星坐到自己身边。他似乎比韩飞云与薛孟常喝得多了些,脸色微红,眼神迷茫。
韩星不敢落座,拿过旁边丫鬟手里的酒壶,为三个人各自湛满了酒,这才在周 天龙下首坐下。
韩飞云含笑道:“为父已与薛伯父商量,就在下月十五为你和龙儿成亲。你意下如何?”
韩星心头又是一颤,千般苦衷不能出口,便再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拒绝,有先前面露黯然惹得薛龙儿伤心的事例在先,怕又惹得三个长辈猜疑,强抑心头苦楚,站起身行,恭声道:“一切由长辈做主就是。”
薛孟常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地“好好好”。伸手让韩星坐下,举杯邀韩飞云与周天龙再度一饮而尽。
韩星又替三人湛满酒,也替自己倒满,端起酒杯,道:“婚礼之事还要各位长辈操持,星儿……也代龙儿敬三位长辈一杯。”
三个人见韩星越来越懂事,更是乐开了怀。薛孟常第一个乐呵呵地举起了杯。
周天龙却拦住他,道:“别忙,要他小子喊声岳父,你才能喝。”
薛孟常指着周天龙,骂他老没正经。但心里还真巴不得即刻听韩星唤一声呢。
韩飞云向韩星呶呶嘴,意思也是叫他开口叫人。
韩星一阵羞窘,脸色泛红,举杯道:“岳父大人请,父亲、师叔请。”
三人一阵开怀大笑,各自举杯饮尽。
韩星饮了自己的酒,心头异常的辛辣苦涩,强颜欢笑,又替三人湛了酒才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