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张华又带着任务来到了这个村子。不过,这次的任务,让他难以启齿。他至今想不明白,谁出的馊点子,纯粹是搞笑呢!
这次张华把车直接停到了村长的院子门口,反正都熟了,也不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村长正和不知道什么人蹲在院子里商量着什么事情,见到张华,立刻把人都轰散了。笑嘻嘻的看着张华:“张同志,来了啊!又有啥事儿?”上次收土产,给村里结结实实带来点收入,不少村民还以为是村长给办的,可是给村长夸的啊,都快赶上玉皇大帝了。这次想着,肯定又有什么好事了,这样下去,村长连任,就是一句话的事。
张华一声不吭走到村长身边,看着人群确实都走了,才压着声音说:“村长啊,不瞒你说,这次呢,县里面对你们是有要求的。觉得一直指望着我们给你们接济点东西,买你们点土特产,不解决根本问题。领导们的意思,还是希望大家,走出去,到外面,到县里,到市里,甚至到省里,去打工,去赚钱。”
村长心里乐开了花:“啥意思,要给我们安排工作?那好啊!咱村里人别的干不了,看个大门、接收个报纸还是可以的,你说吧,是不是要到矿上班,多钱一个月?对了,先谈钱不合适,要几个,我这就给你喊人去。”村长激动的就要站起来,被张华死死拖住,又拽回到板凳上。
张华知道村长会错了意,也明白自己没说清楚,但是自己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楚,甚至说不出来。“村长,您别急,听我说完,不是给大家找好工作了。是给大家做培训,然后希望大家到外面去,去找工作。”
村长脸上的热情消失了一半:“张同志,不瞒你说,咱这破村子,念过书的没几个,识字的,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有的出去就不回来了。村里面剩下的,都是些老掉牙,倒也有几个年轻的,都是些不学好的东西。你给他们讲课,还不如对他们放屁痛快呢。”
张华忍着不笑:“这您不用担心,咱们这次培训啊,主要是教给大家技能,不识字也没关系,老师来了以后,手把手的教。”
村长明显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我说张同志,我问你个事儿,你们能不能给联系一下,解决点最要紧的问题。”
张华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个老人,这是葫芦里装的什么“最要紧的问题”?“您说,我给您向上反映一下也是可以的。”
这下轮到村长不好意思了,微微还露出一点腮红:“你瞧啊,村里就这百十来口人,你也都见过了,起码,大部分你都见过了。这里面呢,好多都是些后生,有的二十几,还有的三十几,都是没成家的,你能不能给联系联系,看看哪个村有那嫁不出去的闺女,哪怕离过婚的也成,就和电视里那相亲一样,给咱安排安排?都是那如狼似虎的年纪,一个一个在家憋的,有的一句话说不对还动手打人了。”
张华就像被人灌了一肚子汽水,现在满嘴都想冒泡。“村长,这个,我真没听说过。回去我给你问问,咱先把当前的事说一说,定一定,看怎么个搞法儿。”
村长见张华没有拒绝,以为这事就算上纲上线了,还一个劲儿的道谢:“张同志,麻烦你了,这个事儿要是办成了,我可得好好请你喝一次酒。村里不行,咱上城里喝。”
张华觉得自己是被将军了,额头还渗出了汗,但真正的任务还没开始说,“那个,村长,咱还是说说这个培训的事儿。”
“说!说!啥培训啊?”村长一脸期待的看着张华。
张华深吸一口气,决定面对一切未知的风浪:“是这样的,暂时呢,县里面也没个具体的要求,矿上呢,也没个合适的岗位,也没有相关的专家和老师能过来上课。后来经研究决定啊,打算,从县里,给聘请一个老师过来,教大家按摩。”张华最后两个字,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声音都低了八度,恨不得一下子滑过去。
村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同志,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教啥?”说着还把耳朵往张华的嘴边靠了靠。
张华只觉得头皮又痒又麻,两个字就像是从嘴里硬扯出来的。不,还不是嘴里,而是更深处,似乎都快到了肠子的末端,一点一点往外扯:“按摩。”
村长瞪大了周围满是皱纹的老眼:“小张啊,你不是拿叔在这开心呢吧?”
张华也赶紧改了口:“村长叔,这个具体的安排是个怎么意思我也不清楚,我也是过来把文件精神给您传达一下。”
村长腾的就从板凳上站起来,气得手不住的哆嗦:“按摩!那是爷们儿学的?那就不是人学的!看看电视里那些娘们儿,学了按摩都学坏了,那他妈的往屌上按,电视上天天曝光,什么洗头房啊,洗澡城啊,抓的不都是按摩的?恶心!呸!恶心!”
张华眼瞅着事儿就要黄,赶紧解释:“那个村长叔,您别激动,听我解释,咱这个按摩,是教大家足疗,现在县城里、市里,都可流行了,人家好多人开个小店,一年也不少挣钱,咋还能都是那乱七八糟的?”
村长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足疗?听过,咋没听过!我儿子说过,不就是捏脚嘛,都是大臭脚,有啥好捏的。咱不说人家愿不愿意,给我,我就不情愿。这不是老百姓说的捧臭脚嘛,再穷也得要脸啊!那啥,我把喇叭给你打开,你自己去对着说,我不给播这个,我脸皮薄,臊的慌!”
张华赶紧又拽住村长的袖子:“村长叔,你听我说,咱不是商议呢么。我知道,咱村都是些勤劳朴实的人,见不得城里那些乱七八糟,但这都是领导们给定的,你这觉得好的,见着钱的就干,觉得不好的就躲,能行吗?那以后扶贫工作还要不要做了,你们还配合不配合了?”
村长心里也有自己的顾虑,马上又该竞选村长了,万一要是县里的领导下来说句话,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批几句,再给扣个帽子啥的,那这几年的工作,全白搭。心里一下又怂了,语气也软了,“问题是确实不好配合啊。”
张华见头一波浪已经拍死在沙滩上,后面的再大也就有准备了。“村长,您瞧,这个事又不是敲死了,谁说你学了就得干?反正又不花钱,咱把人招呼起来,先看看。咱不说别人,就比如您儿子,学会了哪怕不出去挣这个钱,没事了在家伺候伺候您,孝敬孝敬,不也挺好的嘛。”
村长一声苦笑:“哼,我那儿子,娶了媳妇儿忘了爹。我小时候没少给他洗脚,他啥会儿给我洗过?算啦,谁爱学谁学,我给你叫就是了。”说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不拉及的走向里屋,一只脚刚跨进门里,回头问站在院子里的张华:“啥会儿来人?”
张华:“后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姑且不论到时候怎样,反正领导交代的事,他是办了,至于别人怎么配合,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小张啊!”村长进了屋的身子又露出半个脑袋:“叔跟你说的事,你可得操点心啊,那才是正经事儿!”
张华却觉得,不管是村长还是自己,还有下这个指令的领导,都不正经。
到了后天,郑总还亲自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梅城市福利中心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是位盲人。教学地点,就设在了村长家的院子里。
那天的教学,院子里的人不多,还都是村长的亲戚,被村长硬抓来“晒太阳”的。院墙上的人不少,都是村里的青年,没事干看热闹的。
当村长作为教学对象脱了鞋和袜子的那一刻,院墙上的嘘声络绎不绝。有几个还捏着鼻子大喊“臭死了!村长不洗脚!”
村长满脸通红的喊:“小逼崽子,滚!怎么没洗,我今早上还专门又洗了一遍,瞧瞧,袜子都是新买的。”
只看的郑总在椅子里笑得前仰后合,张华陪在一旁,也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倒是这位盲人老师,从头至尾,对着他看不见的人群,一边安慰村长,一边耐心的讲解每一个穴位对应的位置。也幸好他看不见,因为他的观众,看的不是他,而是村长痛苦的表情。
教学活动很快就结束了,郑总对这次活动很满意,安排张华先送老师回去,自己则坐进了村长的里屋,还有事商量。
路上,张华充满歉意的对这位盲人老师说:“老师辛苦了,麻烦您跑这么一趟。”
盲人老师说的话却温暖了张华:“没事,大家都是需要帮助的人,谢谢你们提供这么个机会,让我们这些人,多了一个互相关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