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爽快人说话就是痛快,不需要拐弯抹角地兜圈子,这正合马绰之意。
马绰端起茶盏将盖子摘掉,顺口吹了吹,待凉了些后小口呷了一口,随后将茶杯重新放到了桌子上说:“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此事了?”
杜建徽将喝了没几口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我跟他是儿女亲家,按别人的说法,我俩穿的是一条裤子,他要干点儿什么事儿我哪儿能不知道呢?”
马绰问:“说得正是!正因为你跟他是儿女亲家,所以马叔才来特地跑来提醒你一句,怕你一时糊涂走错路,我跟你父亲都是多年的老友,马叔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
“陈询那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如今真后悔当初怎么瞎了眼跟他结成了亲家?但是,请马叔放一万个心,家父自小便教育我们兄弟几个,让我们此生只能效忠大王一人,多年来贤侄一直谨遵父命,从不敢有半点忤逆知心!”杜建徽说。
“有贤侄这番话,那马叔可就放心了!但是,马叔就怕大王他若是怀疑的话,这事儿可就说不清了!”马绰故意将话题往钱镠身上引。
“马叔!侄儿也没长个前后眼,当初与陈询那狗东西结亲家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会有反叛的这一天啊?侄儿跟他是亲家没错,但是,侄儿曾经多番写信劝告过他!可他不听劝,最终还是反了!”杜建徽说。
“贤侄说给他写过信?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有,交给马叔,马叔也好为你证个清白!”马绰说。
“当然有!证据就是侄儿劝说陈询的信!待有朝一日咱们攻下他的城池,缴获侄儿写给他的信件自然可以证明侄儿的清白!”杜建徽说。
“好,贤侄如此忠诚,马叔自会为你证明清白。”说罢,马绰便起身告辞。
回去后,马绰便将自己对杜建徽的试探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说给了钱镠听。钱镠警惕地问道:“依你之见,这杜建徽是否有谋反的苗头?”
马绰说道:“依卑职之见,这事儿八成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为慎重起见,主公还是等到攻下睦州拿下陈询之后搜索一下他的府邸便知!”
钱镠一琢磨,觉得马绰说得在理,决定暂时先不动杜建徽,等到有朝一日拿下陈询找到他所说的劝说信再说。
到那时,杜建徽是忠是奸便会一目了然。
而为今之计,就是等待方永珍拿下陈询的好消息。
而方永珍果然不负所托,没多久便传来他攻下睦州城的消息,并查封了陈询的府邸。果然,在陈询的书房里搜到了厚厚的一打来信。
“主公,您看!”方永珍按钱镠之令将方永珍的书信悉数呈上来。
钱镠一看,足足有十几封,每一封的落款都是杜建徽的名字。
钱镠面色凝重地展开后一一查看,越看心里越舒坦,越看脸上的表情越舒展。原来,杜建徽说言不虚,他的每一封信都在数落陈询不该忘恩负义胆大妄为,每一封都是劝诫陈询应当对钱镠尽忠。
当钱镠把十几封信一一看完之后,心里对杜建徽的信任也瞬间爆表。
之前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钱镠的心情十分地轻松。
钱镠这边总算是安宁了,但被钱镠设计逼退的田頵此时却对强行将他从浙江调他回来的杨行密十分不满。
田頵带着徐綰许再思等人回到宣州之后,越寻思觉得越窝囊,加上徐綰和许再思在耳边不停地挑唆,田頵认为杨行密应该给自己点补偿。
于是,回来后,便找到杨行密,一来是报个到,让杨行密知道自己回来了,二来说明自己的来意。
他的理由很简单,如果你不调我回来,那我现在说不准已经拿下杭州城了,但是因为你一句话,现在到了手的鸭子已经飞了,你怎么也得给我点儿补偿,安慰安慰我这颗因损兵折将而受了伤的心吧?
别的地方他也不奢望,就把池州,歙州赏给我作为补偿好了!
但是,田頵显然是勒索错了对象!他也不想想,杨行密是谁?
那是连一件带补丁的衣裳都舍不得浪费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把自己的地盘分给这个狼子野心已经十分明显的准叛贼呢?
田頵走后,躲在屏风后的淮南大将李神福对杨行密说:“田頵此次回去必然会叛变,主公理应先下手为强!”
杨行密却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一点其实本王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如今他虽有谋反之心,却没有谋反的动作,此人跟随我多年多次立下大功,如果不明不白地就把他给杀了,那一定会落人口实!”
“主公!难道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他一日不反,咱就一日不能动他吗?”李神福问。
“虽然不能动他,但时咱们可以慢慢削弱他的势利!”很显然,杨行密说的这句话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主公的意思是?”李神福向来是谨慎之人,不敢随意揣摩主子的意思。
“田頵的大将康儒为人不错,本王打算任命他为庐州刺史!”杨行密不急不慢地说。
“主公好谋划!”李神福发自内心地恭维道。
再说田頵被杨行密拒绝之后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宣州,结果,因为回去的时候是深更半夜,门吏太困睡着了,喊了半天才把门打开。
在杨行密处碰了一鼻子灰的田頵正找不到人撒火,正好这时候门吏撞到了刀口上,待门吏打开门之后,他二话不说,一脚便将门吏踹出了数米之外,摔得那门吏口吐鲜血,差点儿气绝身亡。
“哼!这抠门杨太过分了!是他强行把老子叫回来的!难道不应该给我点儿补偿吗?”见到徐綰和许再思二人之后,田頵忍不住发怒道。
“就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却来损坏田哥你的利益!这也太不要脸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徐綰在一旁不失时机地扇着风点着火。
“没错!要我说啊!这些人的熊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一个一个都是欺软怕硬的货!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他们还当你欠他的!”许再思随后说道。
“哼!那盐贩子还知道老子损兵折将给了二十万银两,抠门杨倒好,一毛不拔就想轻轻省省地把我给拽回来?没门儿!”
田頵心里的火腾腾腾地被这徐綰和许再思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成功给呼扇起来了。
“对!反了他奶奶的!凭什么咱们要替他们卖命却捞不到一点儿好处?”徐綰说。
“反了!田哥!你只要招呼一声,咱们兄弟绝对没二话的帮你!”许再思附和道。
于是,田頵回到宣州之后,便开始招兵买马为谋反做准备。
但是,还没等田頵下定决心反还是不反,这时候,杨行密已经先他一步行动了!他已经
提拔田頵手下的大将康儒为庐州刺史,次日便要上任。
这消息传到了田頵的耳朵里,田頵顿时暴跳如雷:“好你个康儒!竟然背着我勾搭姓杨的!我岂能饶你?”
此时,他琢磨着该为自己找个盟友了。于是,他想到了朱延寿。
此人是杨行密的小舅子,杨行密的夫人正是他的姐姐。按说这么亲的关系他死活都不会去谋反,那田頵为什么会找他呢?
这里面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因为此人爱变阔,素来主张节俭的杨行密曾为此事当众辱骂过他,他因此怀恨在心。这事儿其他人不知,但田頵当时在场,所以他才敢明目张胆地去煽动朱延寿造反。
他密派人到了寿州(今安徽寿县),约寿州刺史朱延寿一起商议联手击败杨行密的事,并得到了朱延寿的赞成。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朱延寿府上的一位丫鬟因为前几日打碎了朱延寿的一个古董,被朱延寿一怒之下卖到了妓院。
而这丫鬟正好与朱延寿府上的一位下人互生情愫,两人正是热恋之际你侬我侬难分难舍的,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朱延寿却无意间把二人硬生生给拆散了。
这下人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复,结果,机会来了。
这一日,田頵跟朱延寿商议谋反之事时,恰好被打算偷偷溜进朱延寿房间的下人给无意间听到了,该下人觉得报仇的时机来了,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府衙,直奔杨行密处,将田頵与朱延寿商议谋反的事一五一十地统统告诉了杨行密。
杨行密得知后心下一惊,心里开始谋划着如何除掉二人。
再说田頵,有了朱延寿的支持,顿时心里有了底气。
在康儒准备上任那天,田頵假意去送行,他命人端上酒来说道;“你跟随我多年,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我也没什么好礼物送给你,这杯酒就算是我的贺礼吧!”
说着,便斟满一杯酒递给了康儒。
康儒不知道此时的田頵心里充满了嫉恨,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酒水,脖子往后一仰,一滴不剩地将一杯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田頵趁机拔出腰间的钢刀,对准他微微扬起的脖子,咔嚓一刀下去,前一刻还沉浸在欢喜之中的康儒便应声倒地。
“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杀我……”康儒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儿做错了,拼尽最后一口气问道。
“哼哼!为什么?你背叛我跟姓杨的勾结,我不杀你难道留着你成为祸害吗?”说完,田頵抡起钢刀在康儒的背部再补一刀。
可怜这康儒官没当上,却平白无故地做了一名冤死鬼。
旁边的随从见状,吓得拔腿就要跑,这时,徐綰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伸出右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拧,随着嘎嘣一声脆响,那随从的脖子便被活生生地拧断了。
怕他死得不过彻底,徐綰顺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随从的喉咙,这才冷笑着松开手,而后转身走到田頵的面前说道:“田哥,杀了杨行密的人,你跟他从此可就是死对头了!”
田頵冷哼一声说:“早就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了!”
徐綰道:“要反就多拉几个人手一起反!这老家伙这么抠门平日里肯定得罪了不少的人!”徐綰这话可不仅仅是煽动,想当初,自己谋反也是拉上了武勇都的左指挥使许再思的。
徐綰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田頵,他忍不住眉头微微一蹙道:“有一个人早就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了!”
徐綰问道:“谁?”
田頵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道:“润州团练使安仁义!”
徐綰大喜道:“那还等什么?田哥,事不宜迟,干脆拉他一起入伙吧!”
田頵被徐綰这么一催促,心里也是着急起来,他立刻回到军营,写了一封亲笔信,然后派自己的一位心腹带上自己的令牌去见安仁义。
安仁义经常与田頵一同指挥作战,二人名冠军中,有江淮双臂之称。
因为田頵有勇有谋,敢打敢闯,而且马上工夫也相当了得,所以,安仁义对他十分佩服。按现在的话说,安仁义就是田頵的粉丝,对田頵略微有点儿崇拜的意思。
有了这层感情色彩,便容易出现盲从。平日里田頵说干什么,安仁义几乎都不会反驳。
所以,这次安仁义接到谋反信之后,打开一看,只有寥寥几个字;“杨行密欺人太甚,咱们反了吧!”
略微思忖了一下,当即回复道:“早就受够那老东西了!反了就反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事不宜迟,要反现动作利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