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我的康大人，你可知道，这月霜湖最容易晚上出事，我看你还是别打鬼主意了，你要是真要捞尸，要么去和铁艄公商量商量，要么就去找张百岁，不可冒险！”胖千秋说得真诚，全都是替康为民考虑，康为民一想，别无他法，只好按照胖千秋说得办。

康为民把其他人打发回去，和胖千秋两个人来找铁艄公。

沿着月霜湖岸边的篱笆墙向西走了大概三里多路，远远的望见湖边不远处有一座破庙，胖千秋抬手指了指道：“观音庙再往前就是码头了！”

康为民举目远眺，观音庙破败不堪，屋顶似乎都要掉了，“这庙怎么会败成这个样子？”

胖千秋闻听，长叹一声，道：“以前这里香火可旺了，自从月霜湖出了水怪，来这里的人就少了，慢慢的就败落成这个样子了。再说，现在谁还拜观音，大家都去慈恩道观拜道姑了。估计再过个几年，就连这观音庙也没了！”

两人走到观音庙前，庙宇不大，青砖红瓦，落满灰尘，门前的杂草比人都高。

转过观音庙，眼前不远处是一个破旧的青石铺就的码头，码头年久失修，围栏有的沉到水里，有的倾斜着摇摇欲坠。码头南侧是两间木屋，向西倾斜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倾倒。奇怪的是，码头上不知摆了些什么，远远的看去白花花的，在阳光下闪人的眼。

胖千秋抬手指了指，道：“瞧见没，那就是铁艄公住的地方！”

等康为民走近了，这才看清，那些白花花的东西竟是数不清的尸骨，有骷髅头、胸骨、大腿、手臂......乱七八糟的摆满了整个码头。康为民心里一阵难过，这些应该是铁艄公从湖里打捞上来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父亲的尸骨。

胖千秋四下里看了看，木屋的后面有一条小船，随着湖水上下起伏着，看样子铁艄公没有出去，应该在家，他跨步来到木屋前，轻咳了几声，不见屋里有动静，又喊了几嗓子，还是没人答应，奇怪，铁艄公不在家，他能去哪？

“会不会进城买东西去了？”

胖千秋摇了摇头，道：“铁艄公从不进城，二十年来，没有人见他进过城。”

“那他吃什么喝什么，盐总是要的吧？”

“张百岁每个月都会派人送来，好吃好喝，柴米油盐，什么也不少！你想他也不要工钱，饭总要管够吧！”

“哦！”康为民恍然大悟，“那他能去哪儿？”

胖秋千找了个高处，四下里望了望，“在哪儿！”他指着北面的一个人影喊道。

康为民走上高坡，顺着胖千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弯着腰，挥舞着搞头正在刨地，“他在干什么？”

“埋尸！”

康为民愣愣的看着，就在铁艄公的身边，是一片小土包，数不清有多少，想必那应该是一座座坟墓，埋葬着月霜湖里捞出来的那些白骨。

胖千秋拉了发呆的康为民一把，两个人一前一后向铁艄公走了过去。置身于无数坟冢之中，康为民的心很难平静，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葬身在月霜湖的父亲，他老人家是不是也被捞了上来，埋在了这片寂静的土地上呢？

“老人家，来，您歇歇，我来！”胖千秋冲铁艄公齐牙一笑，就要去抢铁艄公手里的搞头。

铁艄公抬起头，冰凉的铁面具吓得康为民一个机灵，那是一块遮住了上半边脸的黑色面具，只露着眼睛，他身高五尺上下，背略微有些驼，宽大的肩膀，脸是圆的，露出的脸蛋乌油油的长满痘瘢，下巴笔直，正大口的喘着粗气，露出暗黄色的牙齿。那双透过铁面具翻动的眼睛冷静的好像要吃人。

不等胖千秋去抢搞头，铁艄公用粗壮的大手一把拦住胖千秋，然后手臂一挥，指了指远处，那架势，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滚！

胖千秋满脸通红，还想在说什么，铁艄公已经将搞头举了起来，眼睛中闪烁着吓人的光。胖千秋赶忙后退了几步，冲康为民一噘嘴。

康为民上前几步挡在胖千秋身前，双手抱拳，客气道：“老人家，我是吏城县警察所的康为民，冒昧打扰，多有不敬，请您见谅！”

铁艄公上下打量了几眼康为民，目光中闪过几丝难以描述的奇异的光，胖千秋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奇怪，铁艄公像是认识康为民一般，慢慢放下了搞头。

康为民一看有戏，胆子大了些，接着道：“我在前面的湖边看到了一具死尸，不知是什么人死在了湖里，来找您，是想请您帮忙把尸体捞上来！”

铁艄公毫无反应，依然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康为民，他慢腾腾的围着康为民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胖千秋，最后，一只手拄着搞头，一只手高高的抬了起来，手指指着远处，胖千秋一看，心道：得嘞，还是滚！

康为民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铁艄公像是火了，嘴角一翻，手握成拳，冲着康为民的前心就打了过来。

康为民自幼学武，功夫了得，他要是想躲，轻轻侧身便可以闪开，可是今天有求于铁艄公，他不想和老人家动手，所以也不躲闪，双腿扎着马步，挺起胸膛，就要接下这拳。

铁艄公可能也深感意外，拳头挨着康为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吃惊。他愣了一会儿，轻轻在手心啐了两口，转身接着去刨坑，不再理会康为民和胖秋千。

康为民好话说尽，可是铁艄公就是不为所动。胖千秋在一旁道：“康大人，你就别白费劲了，我说过了，这老人家铁石心肠，他不会帮你的！”

康为民是个倔骨头，偏不信邪，凑到铁艄公身边，道：“老人家，说心里话，我得谢谢你，不管你这次帮不帮我，我都得谢谢你！”

铁艄公的搞头在坑里一顿，扭过脸来看着康为民。

“你肯定想知道为啥吧？”康为民指了指身后的坟丘，道：“这里边或许有我爹的尸骨，他就死在这月霜湖中！”

康为民说着不由得眼睛湿润了，“二十年前，巫阴山剿匪，我爹也去了......”康为民动情的说道，“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铁艄公的肩膀一阵抖动，胖千秋惊讶的看到，铁艄公竟然也落泪了，从那冰冷的铁面具上滚落，虽然他很快就擦干了，可是难以掩饰他激动的心情。

“您是个好人，无名英雄！二十年来，您把他们一个一个的从湖底捞上来，然后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我发自内心的敬佩您！我替我爹谢谢您，替吏城县的父老乡亲谢谢您！”康为民说着俯身跪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铁艄公轻轻摇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一声长叹。

康为民爬起来，接着道：“老人家，您就行行好，给个方便，帮我一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