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未语,却并肩往客栈里走去。
绿芬忙打来热水,忙前忙后的伺候浑身冰凉的自家小姐,也不忘给站在客栈前等待甄仪许久的晏连浦一杯热茶。
甄仪走进房屋后,绿芬随手关上门,围着小姐开始絮叨,“小姐,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都不知道大少爷有多心急。”
她没说话,心急吗?
“小姐,廖州很少下雪,近几年也是没下过雪,没想到来这西昇国还能瞧见。”绿芬的神情是有些欣喜的,她拿着干布细细擦干甄仪的黑发。
“绿芬,”她迟疑的唤了一声。
“恩?小姐?”
“我们不回廖州可好?”她有些不确定。
“不回廖州?”绿芬显得惊讶极了,“那我们去哪?小姐不去公主的喜宴了吗?”
甄仪沉默了一下,神情有些难以捉摸。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绿芬过去开门,是小二。
“绿芬姑娘,掌柜的让我们送姜汤来,给小姐去去寒。”
绿芬道了谢,捧着暖暖的姜汤进了屋,“小姐,喝点姜汤吧。”
“放着吧,”她未看一眼,对于姜,她其实是不喜的。
绿芬像是知晓自己小姐的喜好,偷偷一笑,放下了姜汤。伺候完甄仪入睡,才小声退了出去。
她一转身差点撞上吴鹰,她惊呼然后立马捂住嘴巴,很小声的询问,“怎么晚了,你干嘛?”
吴鹰笑了笑,“小姐睡了?”
绿芬点点头,吴鹰接着道,“我来护送绿芬小姐回房,请吧。”
绿芬瞥了他一眼,脸上不漏分毫,心下却是有些喜悦的。
次日,甄仪醒来,站在窗边一瞧,外面一片雪白,这雪竟是下了一整夜。
吃过早膳,一上午竟没瞧见晏连浦,甄仪未曾过问。
待到晌午,有几个人过来求见甄仪,她听到后有些许惊讶,便下去瞧了瞧。是几个陌生的男人,看他们的架势,似是押着中间那黑衣男子来见她似的。
“甄小姐,在下奉四皇子殿下之命来见您。”其中一男子,抱拳说道。
甄仪神色从容,淡淡点了点头,对着绿芬吩咐,去开一个会客的雅间。
毕竟不是酒楼,客栈的雅间是很简洁的,只一隔开的茶厅,瞧上去也很雅致。
甄仪坐下后,斟了茶水,看向那为首的男子。
男子把中间那黑衣男子推到前面,恭恭敬敬的对着甄仪道,“甄小姐,他是老黑,四皇子殿下说把他送来交予您处置,三年前就是他去动的手。”
甄仪眼中一冷,视线落在那黑衣男子身上,眼神像利剑一般的扫视着老黑。老黑的身子蓦然一抖,他自是知道面前的女子是何许人也。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冷汗涔涔。
“就是你伤的晏连浦?”她的语气很清浅,但听者却是一颤,冷淡却不失威严的甄仪,让老黑更是恐惧。
“还有猛子,他也动了手。”他拉上了一个垫背的,强撑着对视甄仪。
“猛子?”
“他是一个江湖草莽,三年前他也一同去了那悦来客栈,意图……。”他没说完,额上冷汗直流。
“四皇子,让你来作甚?”她没理会他说的那人,反而问了别的。
老黑是越发觉得对面这女子的深不可测,只得顿顿的道,“四皇子让老黑来请罪。”
“请罪吗?那你去寻了那猛子一道来领罪吧。”她淡淡两句,便处置了他的去处。
老黑心中苦笑,面上却是点头,不敢违逆分毫。对自己未来的处境,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
那为首男子也不诧异甄仪的做法,面色不变的道,“那么甄小姐,四皇子殿下的诚意我们已送到,就先告辞了。”
甄仪颔首,看着他们离去。
晏连浦一进客栈,眼睛看见快速从身边走过的一群人,不由得多看了其中一人两眼。
熟悉的面容,他皱眉细想,脑海中蓦然出现三年多前悦来客栈的那一黑衣男子。他回头再看,那群人已走远了,没了踪迹。
晏连浦心下极是疑惑,隐隐也有些不安,他朝掌柜的问了一声,“刚刚那群人……”
掌柜的知自家东家说的是谁,也不敢隐瞒,“是来求见甄小姐的,只呆了半刻时辰。”
晏连浦眼眸深了深,不知在想什么。
甄仪一走下楼梯,就看见晏连浦站在客栈大厅,极是惹眼。几位用餐的姑娘小姐的,不时打量着他。
晏连浦一回神就看见甄仪清浅的目光,他一怔,而后对她道,“甄仪,吃过饭没?”
她轻恩了一声,朝下走去。
那些姑娘小姐见俊美男子的目光只在绝美女子的身上,不由失望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暗中瞧着这天造地设的一双男女。
“甄仪,我们回廖州吧?”他道。
她脚步一顿,“我还有些私事。”
“什么私事不能告诉我吗?”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良久才回了几个字,“我要回苗族。”
他眼眸一暗,她要回去了?似乎他好像还不能挽留,因为苗族之于甄仪,是责任。“我送你回去,可好?”
她摇摇头,极是不赞同,“令弟的亲事你还是回去主持大局吧,我想一个人走。”
他有些犹豫,看着她的眼眸中,是浓烈的不舍。
即便不舍,可甄仪还是走了,且就在当日下午,她仅带着绿芬。
晏连浦黯然神伤之际,也只能派一人暗中跟着护送,他和吴鹰只能赶回廖州,晏承大喜之日在即,他就算快马加鞭数日,也只能及时赶到而已。
时间如白驹过隙,甄仪已赶路了数日,她整日窝在马车上,看着闲书,生活的不紧不慢。
苗族,也只不过是一个让她暂时逃避晏连浦的借口罢了,而逃避了晏连浦的她是否真的变得自由了?是,她是自由了,却好像没那么洒脱了。
因为看着书的她会时常走神想起那个人的面容,有时也会因为想起他的吻而有些脸红。最多的,是想起那大雪夜,站在烛光下等待她的身影,那抹人影每每让她想起,便觉得心里一悸,觉得连呼吸都热了。
然后,有那么一日,甄仪收到一纸飞鸽传书,她打开一看,竟是四皇子西彻的。信中很是简洁,可就那么几个黑字,却让甄仪的神色变得微微难看,皇上欲与晏家亲上加亲,西琴公主与晏当家当属良配。
西昇国皇帝又想把一个公主女儿嫁给晏家?晏家的诱惑真有那么大吗?
这件事本与她无关,可是她突然就觉得这西琴公主碍眼极了。
她撩开帘子,“绿芬,调车去廖州。”
“啊,小姐?”
“我们去廖州,”她重复了一遍。
“哦,好的,小姐。”绿芬坐在驾马的另一侧,赶车的不是赵婶,而是另一位憨厚的老伯。
绿芬帮甄仪传达着她的意思,马车便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赶路的晏连浦并不知道他心爱的人,正与他与同一个地方而去。
又过了几日,晏连浦跑趴了两匹马,才到了廖州。
廖州城一片喜气洋洋,各家都知道天下首富晏家三少爷要娶亲了,而且要娶的还是西昇国皇室尊敬的公主殿下。
晏连浦一入城,便径直往晏府而去,晏承的大喜之日便是明日,而他回来却已是夜深了。
吴鹰敲了门,很久门房才过来开门,一看是自家大少爷都一脸惊讶,而后就是高兴的去通报了。
晏连浦无奈的看着被门房扔下的无人看管的大门,摇摇头,便往府中走去。
十二月十五,廖州城晏家天未亮便灯火通明,丫鬟小厮来回穿梭,热闹非凡。
西颖安静的坐着,乖巧的任丫鬟描红点妆,听着晏府中附有经验的老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民间喜事的规矩习俗。
过了许久,西颖微抬头,看向身边丫头,“你可见着甄仪姐姐回来了吗?”
那丫鬟摇摇头,“甄小姐,未曾回来。”她想了想,接着道,“不过大少爷倒是在昨半夜回来了。”
西颖一愣,大哥回来了,那么甄仪姐姐没有一起吗?
“公主,奴婢把嫁衣给您拿来了。”走过来的,是西颖在宫中带来的随嫁宫女,名秀儿。
西颖点头,站起身,秀儿和晏府的丫鬟便一齐为她穿嫁衣。
晏连浦醒来的极早,他走出望云苑,不时有迎面走来的丫鬟小厮朝着他行礼,面上都是一片喜气。晏连浦看了,心情也大好。
“大哥,好久不见。”
温润的声音传来,晏连浦看向侧方走过来的一面目很是清秀的男子,看着有些熟悉的眉眼,他蓦然明了这人是谁了。“二弟,你回来了。”
那男子笑了下,很是斯文的样子,“是的,大哥,我是昨日早上回来的,比大哥快了一些。”
晏连浦点了点头,便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叙旧?虽然是弟弟,却真的也没有什么旧情。于是,他沉默了。
晏玉看着面前寡言的大哥,便想起他记忆中的大哥,看上去是冷漠无情,实则是木讷执着的一个人。“大哥,我曾算出大哥命中犯劫数,不过那劫数却也未必是坏的,大哥若是安然过了,日后必将能得偿所愿。”
闻言,晏连浦一怔,劫数?他不由看向晏玉,晏玉早年便被爷爷送上山学艺,后来他也偶尔知道晏玉拜了卜算子为师,钻研算命一说。
晏连浦看着他的目光,便捏了捏指尖,微微闭眸,半晌才睁开,“大哥,你是不是受过了大创?”
晏连浦点了点头,“三年多前,深陷火灾。”这事,不说全天下,廖州城却是举目皆知。然这二弟,晏家却不曾派过去消息。
晏玉眸子一暗,敛去眼中的落寞,再抬头,却是有些强颜欢笑,“看大哥现在的样子,那应该是无碍了。”
晏玉点了下头,便转了身子,欲要离开。
“二弟……”
晏玉一下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大哥,你唤我什么?”
晏连浦从未唤过他弟弟,他知道晏连浦会亲切的唤一声三弟,小承,却从未正眼看过他。不,不知晏连浦,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曾把他当做一家人过。就算是这次,有人上山传来消息让他回家参加他三弟的婚事,他起初也是不敢置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