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沉寂落在香草眼中,又是一番充满了白学味道的三角场景。她一个活了六万年的古神明,实在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事态变迁、爱恨情仇。这三个小家伙的心里活动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到底了,除了罗晓稍微费点儿事,海燕和夜鹰简直就是把心里的细微变化都写在脸上,想看不出来都难啊!
“感觉出来就是来带孩子的……”这位来自亘古的神明看了一眼另一匹马上的罗晓和海燕,默默地摇了摇脑袋,伏下身子和夜鹰说道,“话说,自从你那个师姐走了之后,你就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活见鬼啦?”
“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开衫变态教宗是不会明白的……”夜鹰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道。
“哈?!小子,我告诉你,想当年,我可是我们希灵学院暗杀系的系花,追我的人从科佳索空间站一直能排到千星之城呢!送星星什么的我可都看不上眼,必须得是那种带着生态系统的,还有一些低级生命的行星给本小姐当礼物,我才会勉为其难地跟他交往个几百年呢!”说到自己辉煌的校园爱情史,香草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法冠上两根金绸丝带随着脑袋的摇晃甩来甩去,哪里还有一教宗主该有的半点儿沉重稳重?
“那你男朋友呢?”夜鹰立马问道。
“……”香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下来,原来还放着兴奋光芒的黑色眼眸中竟然真的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汽。她像是沉浸入了某种痛苦至极的回忆之中,娇小的嘴巴一撇,竟然抽抽搭搭地用法衣宽大的黑色袖袍遮住脸庞,“呜呜”地轻声哭起来。或许是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她抬手的时候将法衣的肩带左半边顺带着也给扯了下来,露出半边白暂柔滑如象牙的香肩,随着香草的抽泣而轻轻地起伏着。如此一来,虽说她本人悬浮在半空中这一点让人有些出戏,但乍一眼看上去,也已经算是一幅颇为楚楚可怜的样貌了。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夜鹰才会意识到香草虽然平日里有点疯疯癫癫,闹腾个没完,有时候还烦人得很,但架不住就是颜值高啊……
他只得耐下性子来拼命安慰她,什么“恋爱这种东西除了能产生令人浑身不适的腰背酸痛之外什么好处没有”啦,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啦,总之,干脆就采用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崩溃疗法,让她彻底放弃对恋爱的幻想好了。好说歹说这家伙也是货真价实的长生种,活了足足六万年,一般的心灵鸡汤对她已经没用了。最好是来上一整罐心灵砒霜,将她内心积压着的怨怼连同美好的少女梦一起毁灭掉,才是给这位古神最好的心里疗程。
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给一个六万岁的女孩做恋爱心里课程,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而另一边,海燕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先前夜鹰还只是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那也就由他去了。但不出一会儿,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响,还不时地看看半空之中,似乎那儿有个活人似的。不仅如此,这家伙口中还念叨着一些对海燕来说糟糕透顶的内容,好死不死地一个字儿没漏地全进了她的耳中。一听到这种极尽敷衍之能事的恋爱观念,海燕一下子便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再想到夜鹰在金楼事件中对墨点的一系列反应,她更是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趴趴地伏在马背上。虽说双手姑且还握着缰绳,但海燕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夜鹰轻飘飘的几句话给彻底掏空,甚至连骑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绝望啊……”她无精打采地说道。
“你喜欢他?”不知为什么,罗晓却是忽的来了精神,又一下子坐直起来。他的动作无疑牵动了手铐上粗大的冰链,锁链猛地收紧,往海燕的腰部狠狠一勒,正好卡进她腰上最为敏感的一块地方,惊得她满脸涨红,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不得不从马背上挺起身板来。
海燕回过身来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看到罗晓那一脸面如死灰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下子沉寂下来,只管自己狠狠地拉直了缰绳,将胯下的马儿弄得“咴咴”直叫。毕竟,她也算是颇通人心、工于心计,在那场足以要人命的爆炸之中,罗晓可是付出了几乎整个身体被烤焦的惨痛代价,才将自己勉强护下来的。要是这样海燕还看不出这家伙对自己有意思,那她岂不是白活了这十八年?
可是……出生不同,立场不同,效忠的群体也完全不同。要说罗晓和海燕这对儿能成的可能性,基本上就相当于龙卷风摧毁停车场,或者渡渡鸟带走霸王龙骨架。虽说罗晓应该还算是个坏人里头的好人吧,但他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时间猎人里头一个颇有发展前景的学徒。别看这家伙现在好像一幅心有所属的痴情样子,实际上手里头还拿捏着云城犯下的好几条人命呢。这个伏在自己背后,面颊微微泛红的灰发少年是罗晓,那个在云城无恶不作,沾染得整座城池腥风血雨的死神一样也是罗晓。
一句话,他还是那个他,并不会因为自己而有所改变。或许他会对自己格外小心地网开一面,但必要的时候,这个看似瘦弱无力的男孩依旧会捡起那两把闪着寒光的刀锋,毫不留情地挥向无辜的人们。无论如何,海燕都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是一个双手涂满血腥的,可以对着平民百姓大开杀戒的冷酷男人。
所以,为了不要让他抱有什么期待,海燕只好干脆地承认道,“没错,我就是喜欢他。”
“……这样啊。”罗晓似乎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随口答应一声,便将脑袋撇到一边去假装看风景。但其实他们正经过一片山路上必经的杉树林,四周只有连成片的树木,哪儿有什么东西好看出来?他这么自欺欺人地把视线移开,也算是另类地承认了自己的情感吧。毕竟罗晓现在越来越有进化成面瘫的趋势,表情都像是用胶水黏住似的,变都不带变的。这种细小的肢体动作,已经是他极其稀少的心理活动的难得体现了。
两人陷入了一种无言的尴尬之中,只听见连成片的马蹄声,“啪嗒啪嗒”地敲打着泥泞的土地。
“你醒了?”而另一边,夜鹰也是恰到好处地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之中。他貌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没有什么“这种冷场是以我而起”的自觉。他这会儿才刚刚把香草安慰好呢,这个号称多么多么睿智的家伙一提到感情问题就彻底爆炸了,一路上都哭个没完,夜鹰怎么劝都没用。他甚至怀疑,眼下这姑娘稍微消停下来,绝对不是被自己给劝回去的,是她自己闹够了才会想着缩到断罪之剑里边。和天下所有的女孩子差不多,香草哭够了,就喜欢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睡一觉。虽说不知道宝剑里到底有没有被子这种高端的配置……
“我想,我应该多谢你救下了海燕。当时我也想动手的,但是……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一想到师姐那“温柔”的臂膀,夜鹰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的手臂因为兴奋而下意识地抽紧了,缰绳将马儿拉的几乎要口吐白沫,不停的惨叫着,速度和方才相比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这两匹小马让这些个怪人给骑了,也是蛮惨的……
“那个林幻,你就这么让他堂而皇之的走了吗?虽然是敌人但我还是要好好地嘲笑你一番了呢……”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肆意发泄的地方,罗晓一开口就是怼人,直接没给夜鹰啥好脸色看。不过……就冲着夜鹰在金楼事件中的表现,罗晓貌似也没必要给他什么好的态度。当风伯放出足以至死的冲击波时,这家伙就只顾着海燕,对自己连看都没看上一眼。最后害的自己不得不变身成巨人,白白浪费了一大堆体力值,简直是得不偿失。
“咋的,我不跑还和他硬碰硬啊,那不是找死吗?”夜鹰见此,干脆也收起了强堆起来的笑意,“话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吧,那个龙国的什么二皇子……似乎已经把我们都框做敌人了。要是他在明面上发动什么大义凛然的战争的话,还真没那么好应付。”
“我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是他的敌人。”罗晓趴在海燕背上冷笑道。
“唔!”海燕像一只被吓到的兔子一样,浑身一颤,将罗晓生生又从自己身后震开几寸,“呼呼”地喘着粗气,“……龙国毕竟,毕竟是大国,应该不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发动战争的。至少也得事先做个样子,弄个会谈啊什么的,等谈判真的崩掉了之后才有理由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最好还是在谈判的时候出点儿什么岔子,然后他们的领袖勃然大怒,一怒之下直接宣布发动战争。抓起杯子一摔,就从两边跳出来三百个武装到牙齿的刀斧手……”
“我的老天,海燕,你们家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这种事情张口就来啊……”夜鹰吐槽完后,还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业务流程也太熟练了吧!”
海燕眼珠子一转,低下头不说话了。
“……”反倒是罗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样,三个小孩子隔着一层纸,可谁也不把这个秘密捅破,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向有妖气的山门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