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綰后脚刚走,那心腹便招呼旁边埋怨个不停的士兵们:“来!兄弟们先歇会儿!咱们的徐指挥使找越王商议去了,看能不能推迟几日再干!”
士兵们正被晒得心烦意乱,被徐綰的心腹这么一招呼,顿时撂下手中的工具擦着汗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招呼其他人:“哎哎哎!都别干了别干了!徐指挥使去给咱们请命去了!这工程可能得延迟一阵子才干呢!”
众人一听纷纷停了下来,钻到阴凉处乘凉去了。
徐綰找到钱镠时,钱镠正在屋子里与成及等人商议事情,桌子上摆着冰块,屋子里的温度与外面的变态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綰瞬间觉得自己从火焰山跳到了水帘洞一般的凉快。
当然,这让他更加不满。
徐綰尽量克制着内心的不满,心平气和地说:“主公!当下正是酷暑,兄弟们干了几天觉得受不了,能不能缓几天再干?”
钱镠将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放,顺着窗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说:“此时正值雨季,外面的沟洫积水太多,如果现在再不修整,等城墙泡塌了到时候恐怕更难修整了!到时候倘若淮南军趁机带人来攻城,这临安城可就沦陷了!”
徐綰说:“只是暂停个十天半个月的,等这最热的时候过了,再让兄弟们接着干!就这么几天的工夫,淮南军不会来攻城的!”
”
钱镠说:“锦衣营垒的牢固性对城内的老百姓十分重要,所以本王才会让最信得过的武勇都来做!战争这事儿可不敢抱着侥幸心,谁敢保证我们的部队里没有细作?谁又敢保证杨柳条子没有在临安城内安插眼线?这事可不敢随便赌,一旦输了那可是整座城池!”
坐在旁边的成及见徐綰的脸色极度难看,便清了清嗓子劝诫钱镠说:“主公,徐指挥使说的是,外面确实炎热,不如暂停一阵子,十天半个月的,那营垒应该不会泡塌的!”
钱镠却坚持己见:“好了,都别说了,这事儿关系到锦衣城的存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徐綰,你跟武勇都的兄弟们辛苦几天,等修整好了,本王一定好好犒赏你们!”
徐綰抬头瞄了钱镠一眼,见钱镠态度坚定,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便揣着一腔怒气当场退下。
众人见徐綰出来,纷纷围上来:“徐指挥使,商量地怎么样了?越王是不是答应让咱们过阵子等天凉了再干?”
“还是咱徐指挥使说话管用!一句话让咱们少受了多少罪!”
“可不是嘛!跟着徐指挥使就是腰杆子挺得直!”
听着大家把他当神一样地往死里夸,再想想刚才钱镠那你必须听命于没得商量的表情,顿时让徐綰彻底暴怒了,他脱下身上的一件单薄的军服往地上一扔气急败坏地咆哮道:“哼!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原本喧闹的场子一下子寂静下来,良久,徐再思才走过来将地上的军服捡起来,塞到徐綰手里说:“是不是越王不答应我们要求延迟几日再施工的请求?”
徐綰眯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许再三见状,警惕地私下张望了几眼,见周围全是自己的人,这才将他推到一个僻静之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准备谋反?”
徐綰毫不恐惧,粗着嗓子说:“有何不可?”
那心腹心机很深,他压低了声音说:“如果真想谋反的话就别到处嚷嚷,省得还没动手就被别人宰了!”
徐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么说,你也同意?”
没等心腹说话,武勇都的人齐刷刷地围了过来:“徐指挥使!兄弟们都听你的!你说杀谁就杀谁!反正在这干这苦力活受这窝囊气,还不如到山上当土匪来得自在!”
“好!你们再忍耐几天,过几日钱镠要回杭州,我和左指挥使为他设宴践行,到那时候,哼哼!兄弟们就可以动手了!”徐綰眼神里射出来的冷光,丝丝都透着杀气。
徐綰与心腹仔细地谋划了一番,就等着钱镠离开杭州的那一天。
这一天在武勇都的一片期待中终于来了。
钱镠动身的前一天,徐綰一反常态地对钱镠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满脸堆笑地说:“请主公放心!属下一定不负主公的厚望,带领武勇都的将士们把衣锦营的城池修整好!”
“嗯,”钱镠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将士们果然干得十分起劲儿,于是微微一笑说,“相信你不会让本王失望的!”
徐綰连连点头称是。
目送着徐綰离开后,成及对钱镠说:“主公!你不觉得徐綰今日有点儿反常吗?”
钱镠说:“凡事有才能的人,大都有点儿与众不同的个性,无需太在意!”
成及盯着四周正在埋头苦干的武勇都的士兵们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可是,这变化也太明显了!前几日徐指挥使还一再推托,士兵们也怨声载道的,今日突然就跟换了一群人似的,突然这么热情,再瞧瞧那些士兵,干得热火朝天的!”
钱镠不以为然道:“作为下属不都这样吗?反抗不了只能乖乖服从!”
成及接着说:“同样的一群人,才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竟有如此大的变化,末将觉得不太正常啊!”
钱镠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是啊!武勇都的将士们这一次的确吃了不少苦,等完工之日,本王会好好犒劳他们?”
成及警惕道:“主公!您就不担心徐綰会对您不利吗?”
钱镠把手一摆,十分肯定地说道:“你想多了吧?武勇都的将士们上上下下跟着我们已有十年了,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让他干这苦力活他发发牢骚也是无可厚非的,如今活已经干完了,他自然心态也就好转了,这没什么稀奇的,不必大惊小怪!他若要反叛的话早反了,怎么会等到替我们杀敌无数的十年之后呢?”
成及见钱镠对徐綰等人如此信任,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回去后,他跟顾全武以及钟明钟亮等人一商量,大家一致决定,为以防万一,他们会仔细提防徐綰等人。一旦发现苗头立刻动手拿下。
当然,这一切钱镠一无所知,都是几位生死兄弟私下里替他做的决定。
钱镠返杭之日的前夜,徐綰坐在大殿上,双手按住桌角问随从:“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随从默默地点了点头:“回禀指挥使,我们安排了歌舞,到时候,会让杀手混入舞女之中,到时候只要你一声令下,舞女和外面的兄弟们都会同时冲上去,结果了钱镠的命!”
徐綰冷冷地将唇角往左边一抬,将手顺势往桌子上一拍,咬着牙目光凶狠地说道:“好!告诉兄弟们!到时候以摔杯子为暗号,酒杯一落地,便是他钱镠命丧之时!”
这时,一名士兵从外面匆忙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启禀指挥使大人!越王派人来请!”
徐綰朝着外面瞥了一眼,不情愿地从大殿的椅子上站起来,说了声:“我知道了!退下吧!”之后,便走出门外匆忙赴宴。
只见钱镠与顾和尚,成及,以及诸位部将谈笑风生地朝着这边走来。
徐綰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立刻就化了冻,满脸堆笑地抱拳道:“属下恭迎主公以及各位将军!”
但是,最后将军二字刚说完,看到后面跟了数百名带刀侍卫,他的脸便刷的一下,再次凝结成霜。心中也紧跟着咯噔一下:“怎么会带这么多人?难道是被察觉了?”
顾全武见徐綰脸色不太好看,趁机问道:“徐指挥使,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啊!”
徐綰自知失态,赶紧掩饰道:“啊?哈哈!无妨无妨!可能是天气太过闷热的缘故吧!呵呵,让顾将军见笑了!那个,顾将军,你先进去,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需要马上去处理一下,马上就来!”
顾和尚一把拉住他:“哎~还有什么事儿能比跟兄弟们欢聚一堂更重要的呢?别啰嗦了,走走走,跟我一起进去吧!”说着,便拉着徐綰走进了大殿。
顾全武说着,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着他走进了大殿,找了个位子坐下。
等徐綰坐下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现场,顿时发现自己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这晚宴的座位是这样安排的,钱镠坐在高高的大殿之上,下面摆满了那种需要席地而坐的案几。
案几的摆设是分别靠着两边的墙壁的,部将们分为两排,每一排都背靠墙壁坐着,中间还有一排,是超前坐着的。而两边靠近墙壁的案几是可以纵观全场的。
成及,钟明钟亮他们就是分别挑了两边靠近墙壁的位子坐的,如此一来,整个宴席上的动静都尽收几个人的眼底。
而徐綰又被迫跟顾和尚坐在一起,有顾和尚在身边盯着,自己恐怕很难有机会动手。
就在徐綰谋划着怎么办时,已有一群下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开始给每一桌上菜了,并给每一桌都斟满酒。
钱镠端起杯子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在大殿之上开口了:“各位将领们!首先,我要感谢徐綰这几日来的忙碌,本王听说徐指挥使为了准备这次宴会费劲了心思。但本王考虑到这段时间武勇都的将士们太过辛苦,所以临时决定将徐指挥使准别的酒菜赏给将士们,本王自己带了酒菜咱们凑合着吃吧!”
徐綰抬头看了一眼,钱镠的笑容里别有深意,再抬头看看他身边分立两旁的几十名带刀侍卫,以及大殿之外数百名的精兵团,顿时心里哇凉哇凉的。
计划彻底破灭了,自己连一丁点儿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儿,徐綰便起身说道:“多谢主公体恤,我替武勇都的将士们在此谢过主公的恩典!属下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就先告辞了!这杯酒属下敬您,祝主公明日之行顺利!”
说完,徐綰将酒杯送到嘴边,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之后,放下杯子扬长而去。
“哎,徐指挥使!徐指挥使!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顾全武对徐綰的计划一无所知,只道是徐綰真的身体不适。
钱镠站在大殿之上,看着徐綰在众目睽睽之下黑着脸径直往外走,心中极为不快。但既然徐綰说他身体不舒服,作为他的上司,钱镠又不能硬拽着他给自己践行。
于是,在徐綰将要踏出大殿那一刻,钱镠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回杭州吧!”
徐綰敷衍地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一头闯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刚走到一个拐角处,便有一名黑衣蒙面人从一个角落里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