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滕连虎去到乌远良房间时,乌远良已经醒来,洪潇正在正在为他运功疗伤。
“兄弟感觉如何?”
乌远良笑了笑:“好多了。看来我以后犯病就把单晴瑶叫来给我讲故事,这招挺管用。”
滕连虎颔首道:“她的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倒真是惊险刺激。”
乌远良深深看着他:“楼兰会派出大将追杀她几天几夜,单晴瑶绝不会是普通农家女。她是月氏公主?”
滕连虎悠悠道:“什么事都瞒不了兄弟。”
乌远良感佩道:“她堂堂公主,吃尽了苦头不仅毫无怨言,竟可自嘲自乐,真是难得。”
滕连虎点点头。
“她既是月氏公主,又是太傅外孙,你把她留在庄中,要她学琴棋文书,为了什么?”
“陆皓要留在庄中养伤,她又是闲不下来的人,给她找点事做。”
“既然如此,何不把她送回长安,由太傅大人管教更为妥当。”
滕连虎沉默了。
乌远良悠悠道:“总使,你一向行事果断。单晴瑶的事,你根本难以割舍。”
滕连虎默然。
乌远良追问:“到底是什么天命难违?”
滕连虎思量片刻,轻轻地念起,可字字却沉重如山:“凤舞鸣月,惊破苍穹。黄沙飞影,咫尺万重。昊天之中,天地尊荣。月起腾龙,凤栖梧桐。”
乌远良微怔后,恍然道:“如此贵重的命格,难怪你心放不下,人又离不开,才会思断肠。”
“如果我要与天一搏,兄弟可会笑我痴狂?”滕连虎的眸光落入乌远良的眼帘,曾经的挣扎化成了坚执。
石触走入,送上来自长安的家书。
“儿:
一年未见,一切安好。送来的夜光杯,太子很满意。这一年来,你虽有行事冒险之处,却可把事情平稳办妥,为父心中宽慰。
日前晋见龟兹国国君,他念起你年少未婚,意欲把怀玉公主许配于你。怀玉公主年方十五,国色天姿,才华出众,为父甚喜。因你与公主年纪尚轻,故先把婚事定下,两年后大婚。
为父已邀太子太傅一同前往安华马帮,两个月后相见。
珍重,勿念!
父字”
乌远良见滕连虎面容惊变,忙拿过布帛,面容骤然一沉。
“爹为你订了亲?这……”
“谁订了亲”单晴瑶笑意盈盈地跳入房中“公子,看你精神好多了,我昨晚的故事看来没白讲。”
乌远良忙把布帛收入怀中,笑道:“看来我欠了单晴瑶姑娘大大的人情。”
“谁订了亲?”单晴瑶再追问“是公子你吗?”
乌远良微微细量:“是我三弟订亲。”
“哦,那就可惜了。如果是公子成亲,那我就可以喝喜酒了。”单晴瑶掠见滕连虎面容惨白,冲口而出:“老帮主,你不舒服?”
滕连虎怅然地看着单晴瑶,单晴瑶对上他落寞的眼神,心有恻然:“老帮主,你怎么了?”
滕连虎别过脸:“我还有事,就不陪兄弟了。”说完,淡漠地离去。
单晴瑶茫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公子,老帮主他没事吧!”
乌远良无奈地摇头,苦苦一叹。
滕连虎步出房门后,一路狂奔向前。跑到气息快跟不上了才停下来。他急促地喘息,望着一湖凄怆的湖水,向一旁的家仆叫道:“去把我的剑拿来。”
滕连虎拿起剑,走去雅亭,在雅亭中行云流水地舞动而起。怒、恨、悲、伤,随剑风疾飞而出。他的身影随剑起舞,激破满湖滕瑟,划破满地凄冷。
单晴瑶看见滕连虎飞舞的身姿,怅惘地问:“丹甘姐姐,老帮主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丹甘点点头:“再过三天便是三夫人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帮主都会非常伤心。”
单晴瑶思绪百转千回,倏忽间,脸上的惆怅一扫而空,唇边泛起狡慧的微笑。
单晴瑶找乌远良下棋,要他教一切拖延战术。
乌远良不解道:“你这聪明的小脑袋怎么不好好学下棋,总是想些古里古怪的东西。”
单晴瑶蛊惑地笑道:“公子,你教了我,肯定不会后悔的。再说,你不是欠我大大的人情吗?”
乌远良摇头轻叹,却也想好奇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倾囊相授。单晴瑶的小脑袋着实聪明得紧,一教就懂,一点即明。
单晴瑶满意道:“公子果真教会我许多招数。”
乌远良忙道:“我教你的这些都是旁门左道,玩一玩可以,你要练好棋艺,就得认真学。”
单晴瑶甜笑:“下棋就是玩一玩,开心一下,何必那么认真。公子,你看我若和老帮主对弈,六十手之内会输吗?”
乌远良狐疑地看着她:“以你这种胡绞蛮缠的下法,六十手之内他恐怕赢不了你。”
单晴瑶欢笑而起:“好。那你记得明晚约老帮主共进晚膳。”
【……
陆皓曾有过那样深切的求死之心,却因老父垂死的嘱托而暂缓:血刀王沙渊尚未成人,高氏一族守护敦煌多年、在没有合适继承人出现之前,他不能就此而不顾。
他对龙依莎也有过刻骨的仇恨憎恶,却终于还是崩溃在对方如此执着的守护和救赎之下。
“他说他当我是兄弟。但是他又说,他不得不出卖我。他只是一枚棋子,他的所有都掌握在那些棋手的手里。”
小达摩忽地低头笑起来了,眼里忽然有了泪光,“那时候我原本恨极了他,但经过那样九死一生的一路,我终究原谅了他。”
“我明白龙依莎作为一枚棋子的苦衷——以他当时的地位身份,如此做法、已是最大程度上竭尽全力维护了我。这些年来,我依然当他是兄弟。”
洪潇霍然回头看着断牙:“所以,如果有一日你‘不得不’离弃我,我必然也会原谅你。”
“小达摩!”断牙一惊,立刻单膝跪下,“我绝不背叛你!”
“无需发誓不背叛我……你要发誓不背叛地罗煞。”
小达摩叶洪潇的眼神重新冷醒,扶着舞姬往莺巢走去,喃喃,“你不仅仅只是高氏的家臣,更是敦煌的将军——你只要守护着这座城就是,不管它的主人是谁。”
断牙怔住,越发觉得小达摩语意不祥。
然而叶洪潇已经扶着美人走远了。
一路走,满身酒气的小达摩忽然又高声长歌起来:“……从来成败一杯中。当时谁家女,顾盼有相逢。中间留连意,画楼几万重。十步杀一人,慷慨在秦宫。泠泠不肯弹,翩跹影惊鸿。奈何江山生倥偬,知己生死两峥嵘。宝刀歌哭弹指梦,云雨纵横覆手空。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雄、谁是英雄?”
……】
华灯初起。每年今日,滕连虎总会静静地躲起来,让心头溢出的血缓缓地沉淀。今
年他却拗不过乌远良的坚持,一起去乌远良房中用膳。
用膳时他沉默寡言,整个房子就只有单晴瑶的喋喋不休和乌远良的暖暖笑意。
用完膳,滕连虎要离开时,单晴瑶挡住他的去路,冲他如花般甜笑:“老帮主,我最近和公子下棋,棋艺可是大有长进,我们下一盘如何?”
看见她娇艳欲滴的笑靥,滕连虎心里泛起了涩涩的暖意:“好吧,就一盘。”
单晴瑶盈盈笑道:“我敢与你打赌,你六十手之内赢不了我。”
滕连虎摇摇头:“才下了几天棋就那么大口气。”
单晴瑶向滕连虎扬了扬眉,眼波顾盼流转:“那老帮主敢不敢打这个赌?”
滕连虎微微别过脸,没有回答,喘息却沉了。单晴瑶却把脸凑得更近:“怎么样,不敢赌吗?你堂堂安华马帮老帮主难道怕了我不成?”
单晴瑶的气息拂过滕连虎的脸颊,激起一浪浪难以自持的酥麻。
“我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单晴瑶心花怒放:“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公平吧!”
滕连虎不知她今日为何会歪缠,只知他是不赌不行。想来她必是有事相求,也算是应了她。“好!”
黑白棋子一下,不过二十手,滕连虎就已知不妥,单晴瑶根本没想赢,她一个心意地就是想拖。只是她拖延的下法又很精妙,让他不是一手两手就能破。
他抬头看了看乌远良,这些招数必定是他教的。
乌远良朝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滕连虎微微一叹,只能用心地与她纠缠。
单晴瑶左磨,右缠,上牵,下扯,滕连虎竟有些应接不暇。
单晴瑶一手一手地暗数着,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她大叫跳了起来:“六十手了,你没赢我,你输了!”
满屋子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单晴瑶,看她到底要耍什么?
单晴瑶狡猾笑道:“丹甘,拿笔墨来。除了石触,洪潇和丹甘,其它人全部退下,离开院子。”
滕连虎狐疑地看向乌远良,乌远良一脸无辜。
丹甘拿来笔墨文放在案几上。
单晴瑶拿起笔对滕连虎娇笑道:“老帮主,你输了就要答应和我玩一个游戏。不过你若是不敢玩也可以,只需要学小狗叫两声也就算你过了。”
滕连虎稳了稳荡漾的心神:“你说。天下还有我不敢玩的东西?”
单晴瑶呵呵一笑,拿出一个钱币,在钱币两面各写上‘天’‘地’两字:“这游戏很简单,我抛钱币,你猜到底是‘天’还是‘地’,谁赢了,谁就可以在对方脸上画一笔。”
在场所有人愣住了。
“怎么样,敢玩吗?我这如花似玉的脸蛋都不怕你画,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怕了也行,学小狗叫两声给本姑娘听听。”单晴瑶娇媚道。
滕连虎被她撩动得不能自已,重重拍案:“玩就玩!”
单晴瑶把钱币向上一抛,啪,按在案几上:“天还是地?”
“天!”
单晴瑶的手拿开,是一个‘地’字。她娇笑一声,拿起笔在滕连虎的眼圈画了个圆。
洪潇和丹甘禁不住惊呼。乌远良和石触也惊骇得瞠目结舌。
滕连虎无法置信地看着单晴瑶满脸的洋洋得意,心火喷洒而出。
她真敢画!她真敢画!他大吼一声:“再来!”
第二盘,单晴瑶输了,滕连虎没手软地在她脸上画上一笔。于是她一笔,他又一笔的,很快两人都变成了大花脸。
单晴瑶指着滕连虎的脸大笑道:“小老鼠,小老鼠!”笑得太过,噗通地滚下榻去,唉哟唉哟地叫起来,却还是大笑不止。
滕连虎转脸看向铜镜,单晴瑶果真把自己画成了只小老鼠。他的脸霎时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胸膛起伏不定。
单晴瑶翻身坐起,拿起笔狡诈地望向乌远良:“公子,你不是欠我大大的人情吗?该是还的时候了。”
乌远良大惊失色:“这人情我可没说是这样还。”
单晴瑶却不由分说地在乌远良脸上画上一笔。乌远良呆了一瞬,随即放弃挣扎:“还没猜你就下手?”
地!单晴瑶开出了个‘天’,乌远良输了,脸上又挨一笔。单晴瑶凑上前,笑问:“公子,你想我把你画成什么?大西瓜如何?”
乌远良在满脸笑意中强堆起嗔怒:“你真以为你一定会赢吗?”
啪!乌远良又输了,又是一笔。
洪潇心疼地‘啊’了一声,单晴瑶旋即转移目标:“小达摩,该是你做牛做马的时候了。你想做牛还是做马呢?”
洪潇把头转过去
“他怎么老是对我那么冷淡?”
单晴瑶只得扭头问乌远良和滕连虎。
这两个人也无奈地笑笑。
单晴瑶挡在洪潇面前,笑意狡狡:“是要猜呢,还是你直接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