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这是想起我来了?”幽暗的空间里,宋含章跪坐着,抚弄着她的琴弦,不成调子,单单是在打发时间。自从燕茴出事,泰山府的人便加固了禁咒,她连靠近门的机会都没有,终日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双眼睛冷如死灰。
林岁安坐在她面前,开门见山道:“我楼里缺琴师,想请姑娘出山。”
“哦?”宋含章抬眸,微微一笑,“林楼主还会缺琴师?”
“我怎么就不能缺了?”林岁安没有和她纠缠的意思,笑笑,“何况我当初买下你,就是为了让你挂牌吧?只不过被燕茴的事情耽搁,一直拖到今天罢了。”
“那我的簪子?”
“簪子我是没找到,不过让你见赵姑娘一面倒也不是难事。”林岁安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但我说这些,不是让你考虑的。”
她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哑着嗓子道:“是最后的警告。”
宋含章一愣,她猛然清醒过来,这个人已经没有耐心和自己周旋了,林岁安抿抿嘴:“宋姑娘,游戏到此为止,千万别将我的好心,当成你骄纵的资本!”
是了,她凭什么要征求这具香尸的意见?不过是见着有趣,花钱买回来的玩物罢了,她身为楼主,难道还要对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卑躬屈膝吗?
林岁安重新坐好,勾起嘴角,宋含章头一次在这个姑娘身上感受到愤怒和仇恨,却又和五百年前的那些人不太一样,然而到底不一样在哪里,她却说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的内心没有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好。”宋含章淡淡地吐出这这句话,“以后烦请楼主多加教导了。”
“嗯。”林岁安似乎比较满意她的回答,咂咂嘴,道,“你乖些,说不定那个簪子我心情一好,就给你找了。也说不定,你演出成功,赵姑娘会路过呢。”
宋含章又是一愣,她的心底涌出一股奇怪的热流,很奇怪,就只那么一小下,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哑然失笑:“好。”
林岁安自然高兴些,便解开了她的禁咒,又送了点熏香过来,说是去去味。
另一边,花不寿也将王家小姐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已经有了婚配?”
林岁安正嚼着花生米呢,听到这消息一下咬到了舌头,疼得她直接跳起来,边呼气边嚷嚷着:“许的哪户人家?品相如何?”
“许的是西边周家公子,据说饱读诗书,明年结亲后,上京赶考。”花不寿摊开手,“就这么多了。”
“周家公子?”林岁安捂着嘴,蹙眉,“我记得周家是个穷酸落魄户啊,他家的儿子还是个跛脚的痴儿。”
“你记哪儿去了?”花不寿翻了个白眼,“我们现在在佩城,不在秦川。”
“嘶——”林岁安挠挠头,“哦,好像也是。”
花不寿叹气:“朝萤这一世为人,还是叫朝萤,我们与王家不熟,但她明年二月成亲,我们还有时间去打好关系。”
“嗯。”林岁安点点头,“那等我处理下宋含章的事情,咱们就去,这段时间,王家那边你多留心些。”
“好。”花不寿表示赞同。
林岁安想想,又走到桌前,取出自己的印章来,交给友人:“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用。”
“我自会处理好,到时候再说吧。”花不寿没有接,只是笑,“何况你给我,说不定哪天就被椒椒叼走玩去了。”
林岁安难得没有和他呛声,也回了个笑容,二人便各自忙活去了。
尹阙最终是没有找到解决燕茴问题的办法,在某个月夜独自一人悄悄回了春风得意楼。他站在林岁安的窗户前,有些局促。
里面的人还未睡,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尹阙心想,这个人真是闹腾,这么晚了都不睡,可他转念再一想,又觉得对方十分可爱,如此,便不知道怎么去说明现在的情况了。
“吱呀——”林岁安突然打开了窗户,尹阙顿时愣在了原地。
两人傻乎乎地看着对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今晚没有月亮,星光倒是极好,尹阙的肩头还粘着一片椿树叶,整个轮廓都温和起来。
“你回来啦?”林岁安看得有点呆,说话的时候尾音都不自觉地往上翘,尹阙点点头:“嗯。”
林岁安噗哧一声笑出来:“那你怎么站在这儿?要不要进来,我在给宋含章收拾些我不穿的衣服,过几天她就要挂牌了,暂时没做新的。”
尹阙仍是有些愣神,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眨眨眼睛,才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林岁安笑了:“你傻啦?进来帮我挑衣服,要是累了就先去睡,我还想尽快弄完呢!”
尹阙神色黯淡,尽管站在林岁安的角度看得并不太清:“我,没有找到办法,关于燕茴的事情。”
他说着,似乎是微微低了低头,林岁安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没事儿,我养着她嘛,这一生都吃喝不愁,也挺好的。”
尹阙没有回话,只默默地站着,林岁安努力挤出个笑容来:“回去睡吧,我再收拾一会儿。”
“嗯,早些休息。”尹阙说着,缓缓侧过身去。
“等等。”
“嗯?”
“抱一下。”林岁安探出半个身子来,张开双臂,“要抱抱。”
尹阙笑了,宠溺地将她拥进怀里,林岁安道:“还是你最暖和啦。”
“傻瓜。”男人低声说着,声音有些涩,这个人啊,总是这样,喜欢装作不经意的拨动自己的心弦。
林岁安其实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尹阙的心思,可是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哪里会照顾其他人呢?不过,抱一抱这个人,应该就够了吧,她这般想着,就蹭了蹭对方的肩膀,松了手:“你回房吧,我也快睡了。”
“嗯。”尹阙的眼里似乎泛着光,林岁安笑笑,便关上了窗户。
不多时,宋含章就正式挂牌了。
那天,大概是春风得意楼这几年来最隆重最热闹的日子。前来捧场的客人坐得满满当当,有个别去过点星阁,对宋含章有些印象,一时竟无言,不知是惊讶于林岁安的眼光,还是赞叹于这位姑娘日益精湛的琴艺。
主持这场演出的,照例是风姿绰约的荞麦,林岁安坐在房里,听着前头传来的喝彩声,无聊地剥着花生米。
“椒椒。”她懒懒地唤了一声躺在一边伸懒腰的小狐狸,“你就不要长大了。”
“为什么呀?”花椒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心想,过段时间好剪指甲了,太长容易刮到别人的,林岁安叹气:“我也不知道,就这样吧。”
“哦。”小狐狸没有往心里去,他的小桃姐姐喜欢说胡话,听听就好,主人告诉他的。
尹阙也坐在前头,盯着演出的宋含章,免得出差池。那个姑娘穿着林岁安的衣服,低眉的瞬间和那些年的小桃很像。他突然怀念起很久之前的某段日子,他们一起坐在观象司的楼顶,数着星星,时间仿佛不曾逝去。
尹阙笑笑,喝了一杯茶,温热的,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