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楚楚收到回信是在半个月以后了,当时她正在陪母亲说话,听见雀儿的叫声匆匆与母亲告别回到自己院子。见四下无人还是不放心,一直进到屋里坐在床上才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只是寥寥几个字而且还是由别人代写,她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往日再怎么忙都是由他亲自写的,这次居然让他人代笔……看来身体确实还未恢复。’不由心疼起景晔来,转眼又想到纵然身体不适却还不忘给自己回信,可见他的心里是真心有她的,心头又多了几分甜蜜。
丘楚楚记得之前景晔提过山下百姓的事,虽然只提到几句,但也足以体现出青丘现在的难处。她曾经试探性的问过丘敬亭,灵木族是否会主动出面帮助青丘度过难关,可却被丘敬亭嘲笑说她自从动了凡心,连头脑都变简单了。
现在想起这些又忍不住将她的父王与哥哥抱怨了一遍,从她小的时候起各族之间的争斗她就看在眼里,也习以为常可如今却觉得厌恶起来。她打开桌下的暗盒将信收进去,“景晔,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等得了机会我就来看你。”
景晔休息了几日开始着手处理政事,魑魅拦不住他好说歹说才同意由她服侍着在内室处理。景晔看着折子随口问她:“那些仙道们回去已经有些日子了,不知功力恢复的如何,可有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他们都是修行之人,此次天降瑞雪灵力损耗他们只当是求雨之必然,并未有过多不满,山上的灵力近日已经开始逐渐浓厚,过不了太久他们的功力应该能恢复过来。不过……”
“不过什么?”景晔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吞吞吐吐的了。”
魑魅继续说道:“这次大家之所以能安心修炼还因为神乐在摘星楼卜了一卦,她说青丘这场大雪乃千年难遇,是因众人心诚所致,天恩浩荡不久将降下更纯的灵力供大家修行。于是大部分修道之人都将体内的灵力散出,好修炼更纯净的灵力……”
景晔挑眉,“我不记得之前神乐有说过灵力会变的更纯。”
魑魅点了点头,“后来我单独问过神乐,她说如果功力深厚之人的灵力过于亏损,当重新开始吸纳灵力时,会有新进入体内的灵力更纯的感觉。”她掩着嘴微微一笑,“大家都拼命的想让自己的灵力更多一些,根本就没有亏损过,所以试过以后便深信不疑。我听重明说,山下的灵力也变得更多了呢。”
景晔大笑几声,“我原以为祭司之言全代表了天意,却不成想她们也会说谎话,这样也好不用再担心他们了。”低头看了会折子又笑了出来,魑魅也在一旁忍不住笑,“一味求仙问道竟是如此可悲可笑。”他摇了摇头继续看手头的东西。
张忠将近日粮草调拨和农耕的各项事宜汇总整理后呈报上来,他作为青丘的老臣,果然称得上是粮库的顶梁柱,不论是粮食的拨运还是田亩开垦他都处理的十分得心应手,呈上来的折子也只需景晔过目后批准方可,无需过多修改。
他还针对如今的耕作方式提出了自己的几点意见,第一是要让百姓在田间修水道,打井存水,日后若再有大旱时节也能自己引水救急。二是提议放弃原先的小田,开垦新的更平整土壤更肥沃的大田,集中耕种。第三,他说连年大旱百姓家的牲畜也有所减损,每到播种时节,希望能派部分兵力帮百姓播种,这样就可以使用铁犁等大件设备,播种面积也能大大提高。
景晔仔细考虑过后觉得十分妥当,当下就命人叫来负责冶金的张栋满,“青丘的冶金之术若只用来制造刀剑未免太过局限,农耕与城防同等重要。你需尽快组织相关人事,研制适用于农耕的器具,争取在初春播种之时就可投入使用。”
他又叫来李胜、苏毅等人,让他们安排队伍中有家室的人每年春耕时节下山帮助百姓种田。并提议将新开垦的大块良田承包给山下的部分百姓让他们代为耕作,等年末将部分粮食分给他们当做犒赏,其余全部上交国库。
虽然看似是只是一些小的调整,但这却牵扯到整个青丘的运作和人员的调整,各部分之间又是相互关系紧密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给了这几人十天时间考虑,十日一到又召集他们拿出各自的方案一起讨论修改,最后终于定下了详细的计划。
也许是因为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又要处理这么多事情,景晔时常到了晚上就觉得犯困,魑魅也死活不同意他硬撑着,不到亥时就已经让药篱换了药,伺候他歇着了。那日景晔刚准备休息就听见殿外的动响,魑魅这些天一直睡在景晔旁边的屋子,她也听到了声响翻身起来挡在景晔身前。
“先不用理会”景晔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他轻轻起身握住枕旁的匕首,两人屏住呼吸静静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慢慢来到窗边,殿外明月高悬地上便印下一个清晰的身影来,“大祭司为何不走前门?”景晔说道。
地上的影子动了一下,神乐掩着嘴,“原本想给大王一个惊喜,没想到今天的月色却如此照人。”说着推开窗户跃了进来。经过上次求雨的事情,魑魅对神乐的印象也有所改善,可她今日的样子着实又让魑魅一肚子火。
“大祭司可真会说笑,月亮哪天最亮哪天不亮你不是最清楚吗?”魑魅给景晔披上衣服,跟着他来到前殿,神乐这次却没有跟她斗嘴。
待景晔坐定以后,神乐才向他缓缓行了一礼,“我今夜前来是有事想与狐王商议。”她仍旧穿着黑色的法袍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声音却不再沙哑。景晔点头示意,“大祭司请讲。”
“我愿倾尽全力助青丘铲除魔界为先王和王后以及青丘数万将士们报仇雪恨,只求您能在事成之后也帮我做一件事。”魑魅一想到她以求雨为由拿走了景晔的心头血就气的牙根痒痒,“狐王的心头血可不是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劝大祭司还是不要再动其他心思。况且魔界之仇会有各族一同为青丘讨回,大祭司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是在为狐王分忧了。”
神乐缓缓跪在地上,“魔界的大仇是有仙界和其他各族为大王讨回,可其余私仇却只有我神乐敢冒天下之大不为帮您。鬼氏祖先有令,身为祭司者只可行天道、测天意、传天言,不可涉及政事,我以祭司之灵发誓从此以后愿唯狐王马首是瞻,只求事成之后您能祝我一臂之力,为我爹娘我为府中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报仇雪恨。”
魑魅刚想说话却被景晔拦了下来,他起身走到神乐面前,精致的雪狐披风从地上滑过,微微卷起的衣角犹如波涛荡漾的湖水。他低声冷冷的说道:“你竟敢私自为一族之王占卜,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的头颅摘下来!”他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杀意,瞳孔骤然缩紧犹如鬼魅一般,殿内顿时卷起风暴,他右手一挥神乐瞬间就重重摔在了墙上。
魑魅心中一惊从台上扑过来却被他的掌风弹到一边根本近不了身,她从未见过景晔这个样子,也从来都不知道景晔居然有这么强的功力。神乐的帽子滑落下来,头发披散在眼前,她勉强起身擦掉嘴角的鲜血跪在原地,“我鬼氏神乐以父母宗族的魂魄起誓,愿听从狐王的一切命令,报仇之后任由狐王处置!”
景晔的气场压的她抬不起头来,即便允许她爬起来跪在地上,仍由不得她动弹,神乐说完以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早就知道景晔继承了先王的法力,稍有不慎就可能要了她的性命,即便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可却仍旧一丝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他冷哼一声回到王座上,魑魅上前为他查看伤口,果然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了,她只好用法力暂时封住伤口退到一旁。
“你要向何人报仇?”神乐听到景晔问她竟然控制不住双手颤抖起来,她用灵里幻化出自己先前的模样,那个枯瘦如柴白发苍苍犹如死人一般的模样。
神乐上前低声回话,“我的爹娘都是鬼族十分有名的占卜师,七万年前鬼王殷猷霜命我父亲为他占卜天象,因触犯先令父亲誓死不从,他就将父亲囚禁并当着我父亲的面玷污的母亲……母亲为保护我们姐妹,使用巫术将姐姐的魂魄寄付在我的身上以后自缢身亡。”
“我当时不过千岁,却对占卜之术十分有天赋,殷猷霜杀光府里所有家丁并且抹去了我的记忆将我带在身边抚养成人。在我四万岁的那一年我一直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醒以后常常泪流满面,后来我根据梦境中的提示不断的为自己卜卦,这才知道了母亲埋在我记忆深处的秘密。”
她苦笑了一下,“可母亲只告诉了我的体内寄居着姐姐神乐的魂魄,如果不尽快将姐姐唤醒我也会一同心力衰竭而亡。我翻阅各种典籍最后查到世上有三样宝物有起死回生之效,而最有可能得到就是狐王的心头血。”
“求雨过后神乐彻底醒了过来,因为有她的记忆在我才能知道父母惨死的事实,知道那个抚养我长大让我心怀感激的人竟然是我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我必须要杀了他才能让爹娘的魂魄安心,才能一解我心头之恨,我相信这种恨意狐王能够理解,所以我今日才冒死前来,望狐王成全。”
神乐说完重重地磕了一头,祭司的身份是无比高贵的,他们代表这天意是上天的使者,而此刻神乐跪下来磕头就证明她已经完全归顺了景晔。能拥有祭司的力量会有多么强大魑魅从未想过,她愣愣地望着景晔,对着那个月光下眉目清秀的少年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