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她最舒适最放松的一个小小的时刻。坐在床边，她从床头柜的抽屉中取出一只小巧的亮银色金属烟盒，上面花纹繁复，流畅婉转的线条笔笔精致，有一种凝炼的华丽。素手啪的打开烟盒，里面弹出一只香烟，她拿在手中，缓缓摩挲一下，放在鼻端，清淡的香烟气息便萦绕而来。她取出打火机，又披上羽绒服，推开阳台的门，走上露台，啪的点火，幽蓝的火苗一闪，她轻吸一口，吐出一缕细细的轻烟。

这是她一天中最奢侈的一刻，也最享受，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思念他。她已经能像他一样用最帅的手法打着打火机，听那一声脆响，也能用最熟练自然的手势夹着烟，就像他一样，有一种男人味悍然的流畅和洒脱。她并不喜欢男人抽烟，但欣赏他，哪怕只是他拿烟的姿势，病了吗？嗯，病的不轻。

靠着栏杆，她望着夜空，目光晦暗难懂，心里只是他。一口接一口的吸烟，把那灰蓝的烟雾吐到空中，让那熟悉的味道环绕着她，心里宁静安然。她吸烟从不往下走，直接就吐，仿佛只为看它消散那一刻的袅袅姿态……

一支烟吸完，她转身回房，上床安然入睡。不知梦中是不是有他……

第二天早起，她先听了耽误下来的网上课程，然后开始做作业，思路打开，洋洋洒洒，一篇论文写了一半，停笔，准时给儿子打电话！心情愉快的和儿子聊了天，她问道：“你爸呢？”思乔一愣，妈妈一般只问爸爸好不好，从不找他呀！“他在自己房间，大概不是在玩儿手机就是在打游戏！”

凌曦一愣：“他现在这么闲？”

“没有呀，他工作挺忙的，晚上的这点时间他还不玩一会儿吗，他这么喜欢游戏的人！”思乔轻松的说。

“你睡吧，别玩儿了，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凌曦笑道。

“什么事呀，能让我知道吗？不告诉我，我可是会睡不着的！”思乔说道。

“关你什么事？就不告诉你！”凌曦想了想，又说道，“好吧，告诉你也行，让他给我帮个小忙，找点资料！”

“哦，没意思！晚安妈妈，我睡了！”

凌曦一笑挂断电话，心里微微叹息，拨打乔牧的电话。

乔牧果然秒接电话，凌曦不由得一笑：“思乔说你玩儿手机呢，看来是真的。”

“……正好手机在旁边呢，凌曦，这段时间过得好吗？”他猜想她过得应该不错，但还是想自己亲耳听她说。

“怎么说呢？一切都好，都在我的计划中，只是很累。”她其实想说，是前所未有的好，与前所未有的累，只是怕他不愿意听。

“你选了这么艰难的一条路！对了凌曦，你用脑还是要悠着点儿，小心那次的后遗症，自己没事儿常吃海鲜，补充蛋白质啊，别累坏了。”虽然明知道现在轮不着他管她了，但他还是多了嘴。

“……”凌曦心里痛起来，越听越痛！她恨恨的想，我此生一定要与老天为敌！你为什么这样折磨我？如果我能见到你，真要跟你拼命！施奕跟凌曦要是两个人就好了！这两个世间最好的男人，哪一个都不伤就好了！

她一不出声，乔牧就急了：“凌曦，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吧？遇到为难的事了吗？需要我帮忙？”

凌曦心里咯噔一声：“怎么，没有为难的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咳……现在是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她自己说着都小小的尴尬了一下，“那个，前几天给思乔和你买的羊绒衫穿着合适吗？样子喜欢吗？”

“喜欢……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想要我做什么？”乔牧心乱了，她如果不是遇大事，应该不会找他帮忙，她对他有歉意，她应该是想回避他的！

“乔牧，”凌曦叫了他一声，仿佛回到了前世，心中有丝丝钝痛，“我没遇到坏事，你别着急。是这样，我现在不是有教学任务吗，我需要查很多资料。我的书不是都在家里呢吗？我想让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查几本书。”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感觉自己有点过分。

“这样啊，可以啊！”乔牧突然放下心，透出了一口气。他真怕她在那边受人欺负！如果那人不帮她，她可怎么办？孤身一个女人。

“我也可以在这边再买书，或者上网查，但网上资料太繁杂，筛选好费时间的，我时间实在太少了。再买书也费时费力。我现在大致还记得我想查的资料的书名和章节，你帮我翻翻看，如果好找你就找，找不到也不用在意，我再想办法。”凌曦脸上发热，但脸皮厚嘛，还是把话说完了。

“这算什么麻烦事，我帮你查。”乔牧放了心，语气轻松起来。

凌曦也调整了一下心情，说：“我尽量把问题、书名、我印象中的章节给你标清楚，明天给你发邮件。还有啊，我的笔记本不是放在家里了吗，就是偶尔思乔会玩儿游戏那个，里面有个文件夹，是我当年读书时记的一些笔记，有一些感想，你顺便把这些资料也给我发过来，应该有可用的素材。查资料的事并不急，慢慢找就行，而且，儿子如果有空，让他帮忙，顺便他也能多看看书。”

“好。对了，你不是教电子专业吗？跟你的这些杂书有什么关系，怎么还要查这些资料？”乔牧笑问。

“我不是多才多艺嘛，金子闪光被发现啦！将来我找到影像资料，给你看看我讲课的样子！”凌曦开了句玩笑。

“好啊！那就等着看你的风采了！”乔牧说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是不是一直没有给欧阳打过电话？”

“……嗯，好像是啊……怎么？他生气了？”凌曦一惊，有可能啊！自己这个，是有点理亏，“那，他可以给我打啊……”她弱弱的狡辩一句，叹了口气，“我一会儿就打给他。他跟你说了？他生气了吗？”

“当然没说，但我觉得他心情不好。哪怕你给他发个信息也行。”乔牧说道。

“知道了，你说得对。乔牧，我这些天，真是太忙了，也不是，确实是我的错。”她停顿一下，又说，“如果哪一天，你听到我的声音，心里不再难受，你告诉我好吗？免得我每次跟你说话，都不知道会不会让你更难受……”她低声说。

“……好。”乔牧露出一丝笑意，“等到那一天，我告诉你。”等我能分清听到你声音时的心跳是高兴还是伤感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凌曦挂断电话，思索了两分钟，又拨通了欧阳城的电话。自己确实是疏忽了，大概是觉得他太亲密了，所以会忽略他，就像笃定他不会离开自己而去，所以很放心的不去维护一样，实在不该啊。

电话也是很快就被接起，是她熟悉的，让她倍感安全的声音：“凌曦，是你吗？”

“当然是我。欧阳，睡了没有？吵没吵到你？”凌曦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没有，你什么时候打电话都不算吵到我。”欧阳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怎么样？回国情况良好？”

“嗯，比我自己祈祷的最好的设想还要好。”凌曦唇边含笑，说道。

“那个，江明澈对你……”他说了半截儿话，他不知道怎么问合适。

“很好，不能再好。欧阳，我现在一切顺利，只是感觉时间太少了，我恨不能一天有48小时，每天几乎没有一分钟是闲着的。我一个人在北京，也没有人帮我，想当初跟在你身边，我多舒服啊！什么都替我想着，现在我时常连饭也吃不上，一天三顿方便面。”她一边打悲情牌，一边拍马屁，力求把欧阳城哄高兴了！

“怎么搞的？就忙成这样？”欧阳城当即皱起了眉。

于是凌曦添油加醋的把自己所有干过的事描述了一遍，本来也是真的，忙得天昏地暗，再略加夸张，顿时让闻者要落泪。

“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啊！还有啊，那个课，你不要着急提前毕业嘛，基础不好就按部就班吧，还打算提早，不要命了？”欧阳城一着急就把生气的茬儿忘了，只顾了心疼！

凌曦暗骂自己不是东西，搏同情，但还是继续说：“不急不行啊，Charles和爱德华他们都准备好了，不能只等我一人，我必须努力啊，现在还算年轻，过几年记性就更差了，岂不麻烦？”她说的也是心里话，谁知道之后的研究中会遇到什么？能不能按她的设想走？

“你这么拼，身体受不了怎么办？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

“我懂。欧阳，你要在北京就好了！”凌曦打断他，说道，“你就是我哥一样，那些年在纽约，要不是有你，我不知会成什么样，我现在知道一个人的苦了。”她说着说着，动了真情，把多年未对他表达的感谢说了出来，也不觉难以启齿，就自然的说了。

“……”欧阳城愣了，什么情况这是，她遇到麻烦事儿了？不是她的风格啊！刚要发问，就听凌曦换了话题：“欧阳，你还记得当年吗，我乱看闲书的时候，你还让我冒充专家出书呢，现在我真要这么干了，只是不出书，是讲课，杂谈，竟被你当年一语成谶！”

欧阳城几乎跟不上她的思路，让她把话说清楚，于是凌曦就细细的说了一遍因果，欧阳城惊道：“那你不是更忙了！”

“对呀，愁死我了！”凌曦放了心，好了，欧阳城至少不会生她的气了！转念一想，糟糕，他又要担心她了，也是不妙呀！于是再把话往回说吧！等她安抚好欧阳城，几乎忙出了一头汗！

为了这几个人，她容易嘛！都是重要的人，哪一个不好受，她就跟着不好受啊！

终于打完了电话，她揉着额头，接着写作业！还有半篇论文呢！她欲哭无泪的想：下午还得去授课！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队长啊，救命！

两周后，凌曦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公开课开讲，仍是周六的晚上，在一间比较大的公共教室。因为今后的课在凌曦心中都有了特定的观众，所以她再也做不到跟前次一样随意和洒脱。课前准备绝对是相当充分，她远在美国的两位助理帮她核实了不少资料，让她有信心做出一次精彩的呈现。

掐着时间到达教室，她惊讶的发现竟然座无虚席，看来之前的广告效应相当明显啊！她看着那些年轻的战士脸上因为期待而略显兴奋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努力还是值得的，毕竟服务了这么多有志青年！

这些孩子真的不容易，和普通院校相比，他们的自由、娱乐和享受少了那么多，多的只是艰苦的训练，严格的要求，以及无数人对他们更高的期待。他们选择了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更有理想，更有奉献精神，可以去追寻他们心中的一个坚定的目标，就像凌曦自己一样。也许很傻，但这个世界必须有这些很傻的人，才能让别的人可以有聪明的选择。

凌曦心中一热，能为他们多做些什么，也是很好的。

她这次的题目是盘点两千年来东西方著名的战役，以及点评从中涌现出的名将。这对于军事院校的学生而言，应该是有趣的，哪个士兵不想成为将军？谁不想找到一个战场去一战成名？这是一个非常能打动人心的命题。

走上三尺讲台，凌曦目光柔和的扫视全场，惊讶的发现杨肃将军竟然在场，就坐在最后一排，他身边还有几位，穿的是教员军装，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她向他们注目一礼，然后便收回视线，开始了今天的讲座。

凌曦是军人，又喜欢历史，所以对战争史关注的很细，此时有备而来，便开始了独具她风格的讲解。从公元前的罗马开始，那是她非常熟悉的一段历史，她读过太多的史料，此刻连正史带野史揉和到一起，把那个大时代波澜壮阔的历史、战争、帝王、名将、美人讲得妙趣横生。同时对比东方相近的时代，中国在汉朝时是十分善战的，也曾横扫过世界，逐匈奴于漠北，封狼居胥！绝不输于罗马。

凌曦有这个本事，举重若轻，把一件事用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来，有调侃亦有煽情，风趣之余又要把自己的观点融入其中，让人愉快的接受，完全跟着她的思维走，前一秒还欢乐无比，后一秒也许就要潸然泪下。她就是能在她的讲述中，把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与热爱，对人的宽容与守护展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她说：“有一种英雄主义，是在我们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你看那些名留史册的帝王将相，出场前与谢幕后，也是任由命运去捉弄，但无论如何，他们在台上的那一刻，光辉无比，他们推动了这个世界的发展。现在，这个世界到了我们的手中，如何为他加一把力，让他向更好的方向去，值得我们所有人思考。”

凌曦说到此处看了一眼表，时间到了，她只来得及讲完了古代史，于是便笑道：“今天的课，也不算课吧，应该说是杂谈，就到这里。战争史没讲完，其实近现代的战争对我们更有参考意义，如果你们感兴趣，下次我们继续讲近代。尤其是一战和二战期间，太平洋战场和欧洲战场有很多可看之处，美国、德国和俄国那一时期名将辈出，可分析的经典战役也是极具特色，下次课见。”

学员们听得意犹未尽，满眼期待，非常想彼此交流一下感想，却苦于后排坐了超级的大首长，只好一个个忍着情绪排队退场，走得整齐划一，但他们的眼睛却透着兴奋！那些历史，那些名人他们不是不知道，但这样新奇的角度和那些隐秘的史料却是少见，很有意思！

凌曦没有急着走，她在讲台前等着领导。

最后杨肃他们走过来，凌曦立即上前，与他们打招呼，并询问他们的意见看法，把身为属下该做的那一套礼仪一样不落的走了一遍，全套功夫滴水不漏。

杨肃笑道：“讲得不错！非常有意思，连我听了都很神往啊！观点新奇有趣，资料也很有深度，费了不少力吧？”

“是认真准备的资料，每一处都有出处，绝不是杜撰。我是这么想，历史教科书上都写着的，我再讲一遍，没人爱听，也没有意义，咱就挑不常见的东西讲，于细微处见真章，更有说服力。”凌曦笑着陪他们往外走。

“好，就这样就行，让人很长知识啊！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人，能文能武，手一份口一份，邵将军给我送了一块宝啊！哈哈！”杨将军满眼的欣赏，对旁边人夸赞不已，众人也是随声附和，纷纷点头，实力在眼前，不认也不行。

凌曦尴尬的听着，暗想：这样当面被人夸，也是不好做表情的呀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