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整日都在审这个犯人?”贺梓伊翻开茶碗,一边给他倒了杯茶。
苏白接过茶碗,回道:“我只是去看了一眼。”
贺梓伊瞟了一眼那血点,又看看苏白,心里不禁琢磨,看一眼就能溅了一身血,说瞎话也不打个草稿。
这时苏白突然问道:“芙蕖和梓生白天来过?”
贺梓伊点点头,笑了:“玉儿现在都不敢跟你打照面了,你怎么知道的?”
“母后召我去见她,后来才知道这两人从这里回宫后,直接冲进父皇书房,然后要跟咱俩一块成亲。”苏白嘴角勾了勾,说道。
贺梓伊正巧看见他昙花一现的笑容,险些看痴了去,后来红着脸道:“我三哥不像个疯魔的,没想到跟玉儿一起竟干得出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诶,你说,咱们四个的关系就够复杂的了,以后有了孩子可该怎么称呼?”
苏白听到这里,不禁好笑,便趁她不备突然将她拉到怀里,凑到她耳边说道:“谁家的大听谁家的,这样一来,咱俩可得加把劲了,他们的孩子要是比咱家的大,我这张脸可没地方搁了。”
贺梓伊被说得满脸通红,最后嘴唇一掀,吐出六个字:“登徒子,不要脸!”
其实贺梓伊有时候也会想,苏白究竟瞒了她多少事情。
首先,是两个人的相识,她直隐约知道哪些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情,而两个人的过往,她却是丝毫不知的。
其次,是每次贺梓伊问苏白什么,只要是他不想回答的,他不会直接说他无法回答,总会想尽办法转移贺梓伊的视线,让她忘记要问什么,等她再想起的时候,也许已经没了再问的必要。
兴许,在她失忆之后,脑子真的没有以前好使了,不然苏白在想什么,她为什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启程到草原的路上,按照风俗,喜娘新郎便不可再见面了,所以这一路上,苏玉儿是实打实地跟贺梓伊作伴,原先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乘风可以在草原成婚,先在却发现这是个多么大的失误。
苏玉儿和贺梓生刚刚挑明心意,最是情浓切切的时候,却因为不能见面,而每日只能靠传话来聊表相思,可仅仅几句话,哪里够。
贺梓伊和苏白则跟他们两个正相反,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觉,两人只是偶尔借着有人给苏玉儿两人捎话的时候,顺带说点什么,却从未写过字。
这倒不是因为两人吝啬字句,而是贺梓伊从失忆醒来,从未提笔,苏白便不写书信,如此说来,也算是两人不谋而合达成的默契。
贺之北作为贺梓伊的娘家人和苏玉儿的婆家人,一路上好不畅快,每日队头队尾地来回奔波传话,就是为了听贺梓生和苏玉儿都互相说了些什么。
最近贺家二哥爱上了写话本,到处搜罗男欢女爱的故事,适逢亲人嫁娶,怎么会不大加利用。贺梓伊很是无奈地看着自家二哥每日屁颠儿屁颠儿地给人捎话,心里不由有些无奈,爹娘到底是怎么生出来这个极品。
与此同时,位于队伍后方的两个互为妹夫的男人,情景却有些不同。
贺梓生在每日跟苏玉儿柔情蜜意的同时,还要跟着苏白一道处理京中事物,两人有时在马车里一待就是一天,根本不比苏玉儿两人无所事事那般自在。
这日,苏白正和贺梓生在马车中带着,外面的秦管家突然撩开了门帘,说道:“五皇子的骑着马朝这边过来了。”
苏白点点头,秦管家放下了车帘,两人立即开始收拾桌上的动西,有图纸,有信笺,还有炭笔等等,片刻之后,桌上只剩下一摞书本,贺梓生这边是诗词曲赋,苏白那边是兵法军论。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五皇子便进了苏白的马车,一阵寒暄过后,贺梓生本欲离去,却被五皇子叫住,说都将是一家人,没必要太客气。
贺梓生面上一笑,余光看到苏白点头,这才继续留了下来。
“听说七弟最近在审理几个要犯,为兄便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五皇子面上谦和有度,话里却暗藏玄机。
苏白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回道:“审个犯人而已,哪里需要五哥动手,刑部那么多法子,都用一遍,不怕他不招。”
“呵呵……”五皇子轻轻笑了一声,道:“七弟这样恐怕不妥吧,审犯人不能只用大刑,跟他讲讲道理恐怕效果会更好。”
苏白点点头,抬眼看了看他,回道:“下次吧。”
五皇子不解,看着他不说话。
苏白将手中的兵书往桌上一放,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一边,道:“我是说,五哥这个法子,我恐怕只能下次再用了,那个犯人已经死了。”
五皇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瞬间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可是因为用刑过重死的?”
苏白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自然没有错过,摇了摇扇子,回道:“那人是咬舌自尽的。”
五皇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下次好了。”而后跟苏白寒暄两句,下了车。
而就在他撩开帘子的一瞬,贺梓生清楚地看到外面一张不算熟悉,但绝对不陌生的脸,和那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五皇子走后,贺梓生将手中的书也放了下来,对上苏白探询的眼神,道:“怎么?”
苏白将桌上的书往一旁堆叠,一边道:“方才车外那人你认识。”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贺梓生点头,回道:“广行镖局少镖头,跟我们家是死对头,梓伊刚当上少镖头的时候没少被他挤兑,而且……”
苏白抬头,望着只说了一般的贺梓生,说道:“我可不记得你有说话留一半的习惯。”
贺梓生挑唇笑了笑,回道:“即便我不说你也知道,又何必冒险说出来。”
苏白嗯了一声,突然道:“越来越有军师的样子了,不错。”
哪知贺梓生却反驳道:“我是谋士,跟军师是两码事,我可以在朝野中活得自在,却不一定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苏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等我上阵杀敌的时候,你可是要跟在身边的,不会可不成。”说完,将那一摞兵书将他的诗词曲赋换了过来,拍着桌上已经重新放好的地图道:“给你三个月,我在出征前要见到一个合格的军师。”
贺梓生望着他,不动,问道:“以王爷的才智,战场上恐怕不需要什么军师才对。”
“大多时候的确不需要,”苏白翻身下车,而后隔着车帘说道:“但是在我不能坐镇大营的时候,就需要了。”
坐在车里的贺梓生并未去碰那摞兵书,而是又捧起了方才看着的那本书,嘴里嘀咕着:“三个月?嗬……”
苏白一下车,便看到小六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人,一边匆匆走了过来,到了苏白面前堪堪停下脚步,道了声王爷之后,便又只张嘴不出声了。
等小六嘴唇不再开合,苏白方将视线转向一边,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六点头应了一声,以同样的方式离去。
“大飞。”苏白缓步跟着马车,车队行进的速度实在是慢,他的步子都不需要很大。
秦管家应道:“主子。”
“通知我们的人,如若出事,父皇母后那边不用多管,主要保护好芙蕖和梓伊,她们俩不能出事!”说罢,苏白手上折扇一闪,在手心合拢,斩钉截铁。
秦管家心知事态轻重,匆匆应下,飞身离去。
等到苏白回到车上,看见贺梓生正左手兵书右手地图地参照而看,不由哼了一声,说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贺梓生看了他一眼,眼睛又重新回到了书上,说道:“王爷都下了命令,小生怎敢不从?”
“哦?未来妹夫可从未如此跟我客气过。”苏白将贺梓生手中的兵法抽了出来,方到一旁,沉声道:“事关重大,不可草率。”
贺梓生没有将书拿回来,而是两眼直直地看向苏白,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可以不回答,但回答便要是真心话。这不仅事关小生是不是要学兵法,更事关整个天下,请王爷也不要草率。”
苏白看他如此模样,便知道是两人摊牌的时候了,便点了点头。
贺梓生这才开口问道:“那个位置,你可曾想过?”
贺梓生一瞬都不肯放过地紧紧盯着苏白的反应,发现那张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加不带一丝感情和变化了。
“若有贤主,我不需要想这些。”苏白对着贺梓生的眼睛说道。
贺梓生挑眉,摇了摇头,又问:“如果所谓的贤主人选根本就不够格呢?”
“那要看是什么地方不够格了,”苏白顿了顿,继续道:“别用血统那一套来说事,古今帝王,有几个是纯粹的皇子嫡亲。”
“王爷不用跟我绕弯子,你只要说,有,还是没有。”贺梓生曲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说道。
苏白没有说话。
贺梓生见状,将东西都收拾好,翻身走下马车。
“是。”
“唰——”贺梓生一把撩开车帘,跟车里的苏白对视,许久吐出一个字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