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宫里的嬷嬷按时按点,一丝不苟地教着贺梓伊成婚后要恪守的、要做到的、要明白和理解的,而贺梓伊则照样看似老实地学着。
不同的是,每每这时,一旁的寒枝都会看得格外认真。
贺梓伊不是个坏主子,虽然不喜欢寒枝的别有用心,但她不会恶意地勒令她做什么,又或者说,贺梓伊从来不主动要她做什么。
只是那五个嬷嬷并不是贺梓伊,在她们眼中,奴才就是要听主子的,不然处理的方法有很多,于是便有了这样一次,其中一个嬷嬷将寒枝支开,特意教贺梓伊如何让应该服从于她的人听话。
而授课的内容,则一别平日的妇人恪守之道,变为一些手段,或明处来用,或暗处才使。
教授完毕时,贺梓伊悄悄问那嬷嬷为何要突然学这些,那嬷嬷沉默半晌,不欲回答。
贺梓伊随即笑笑,说自己只是好奇,未料那嬷嬷却正色问道:“你可真的只是好奇?”
贺梓伊见她这番情状,便坦言道:“自然不止是好奇。”
那嬷嬷点了点头,回道:“这个答案尚可,我便告诉你。”
于是,在贺梓伊目瞪口呆的情况下,嬷嬷将各种缘由讲了出来。
原来,这五位嬷嬷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常年久居深宫,连四妃都极少见到,而如今皇后能够冠宠天下,除了受皇上喜爱,更重要的是她讨得太后喜欢。
如此一来,太后对安平王的关注自然多过其他儿孙,孙媳妇自然也是爱护有加,这才派了她们五人前来。
贺梓伊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皇上皇后已经很了不得了,现在连皇太后都关注自己了,压力颇大。
那嬷嬷的话还在继续,原因也越来越明了直接。
因为五位嬷嬷觉得寒枝作为下人,却没有一个下人的认知,很不对,便将此事禀告给了皇太后,太后觉得准孙媳太随和,便命她将当初教授给皇后的东西,再教一遍给贺梓伊。
贺梓伊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对那嬷嬷道谢,说幸得嬷嬷如此真心相待,小女心中甚是感激之类,心道却这点小事儿都会告诉皇太后,那平日里她偷奸耍滑的事情,岂不是一字不落地都落入了皇太后耳中?!
知道内情后时间不长,两月之期到了,贺梓伊终于能回家待嫁了。
可就在这时,贺梓生突然来到安平王府,让贺梓伊临出嫁三日再回家。
贺梓伊不解,但贺梓生说所有人都同意,于是只得在小院子里再呆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嬷嬷们是不会再来了,小六每日没有踪影,那朝夕相处的便只有贺梓伊和寒枝两人了。
贺梓伊对嬷嬷们所教御下之法很是新奇,觉着总算是得着了机会,这下她倒是要看看,能让皇后制服后宫无数狐狸精的方法,在她这里是不是制得住一个寒枝。
当然,紧能制服一个寒枝是远远不够的,她要做的,是透过寒枝,震慑整个安平王府里所有心怀不轨的女人。
可就在贺梓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时候,苏白一个命令,便将她偏僻的小院子接到了苏白住的院子。
当日晚饭后,贺梓伊正在院子里闲逛,顺便熟悉环境,正好碰上从外归来的苏白,两人如此碰上,竟然都有点尴尬。
贺梓伊在心中默默反思:都这么熟的人了,这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尬尴从何而来?
秦管家跟在苏白之后,见贺梓伊也在院中,行礼问了个好。贺梓伊平日是个好脾气的,秦管家对她,态度一直都很好。
苏白见无论院子还是房里都漆黑一片,便问道:“怎么不点灯?”
贺梓伊笑笑:“我找不着火折子,索性便到院子里熟悉熟悉。”
此时贺梓伊正好看见他有些发白的脸,便问道:“你脸上涂粉了?”
苏白看着她不说话,好似有些不悦,不过悦不悦贺梓伊看不出来,因为在他脸上都一个样。
于是她伸手上前要摸他的脸,却被苏白将手握住:“别告诉我你大哥教过你男子脸上也会涂粉。”
贺梓伊耸耸肩,回道:“这是我二哥说的,他告诉我很多地方的男子以白为美,便成天往脸上涂上厚厚一层白色的粉,怎么说呢,就好像刷墙……”
“所以你就觉得我也像刷墙一样刷了自己一脸白粉?”苏白的嗓音有些低哑,带着贺梓伊一路走到自己的外屋。
此时两人走到了夏天用来小憩的小榻前,便隔着榻上的矮桌相对而坐,秦管家命人点上屋里的灯和屋外挂着的灯笼,贺梓伊一路看着那些人,没回答他。
苏白自然知道她那满目的诧异是为什么,但并不着急替她做主,而是将她冻得冰凉的手捧在手心里,看着她不说话。
手指渐渐被暖了回来,贺梓伊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说道:“真好。”
苏白的似是有些困了,眼睑半垂着嗯了声:“哪里,怎么好?”
贺梓伊这才觉察出来他是喝了酒的,可他身上分明没有酒味,便问道:“你喝了酒?”
苏白点点头,发白的脸已经慢慢转红了。
贺梓伊望着即使醉酒已然俊得天地失色的脸,有些嫉妒,老天爷就是不公平,虽然给每个人的东西都一样多,但质量却差很远。
“怎么想起来喝酒了,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喝呢。”
迟迟等不到回声,贺梓伊这才发现苏白早已歪在桌边睡着了。她本想叫秦管家带人将他送到床上,可自己被握着的手却抽不出来,一时间有些困窘,看看四周,加上寒枝一共四个侍女,想了想道:“寒枝,帮王爷拿床被子来。”
寒枝没动,对贺梓伊道:“姑娘,现在天气不比夏天,在这儿睡是要着凉的。”
贺梓伊黑白分明的两眼直直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片刻后,寒枝将被子取来,跟另一个侍女为苏白轻轻盖上。
似是因为有些不舒服,苏白的身子动了动,连带着手也往自己的一边动了动,贺梓伊连手带人都被拽了过去,半趴在矮桌上,很不舒服。
一长着张娃娃脸的侍女见状,上前道:“姑娘,不如我将这矮桌撤下去,你好舒服些。”
贺梓伊感激地笑了笑,回道:“有劳了。”
那侍女却道:“不敢当。”而后跟另外一侍女将矮桌慢慢撤了下来,苏白被惊醒,抬眼看了看贺梓伊,然后有些含糊地说道:“怎么不把手抽出去?”
贺梓伊苦着脸:“也得抽得出来。”
苏白这才放开贺梓伊的手,却一把将她搂了过去,贺梓伊赶忙将手抵在他胸前,说道:“你喝醉了,快去睡吧。”
苏白不动,贺梓伊力气没有他大,也动不了,也不挣扎,和颜悦色地劝道:“深秋天寒,一夜都在这儿睡着,落了风寒怎么办?”
“若是我方才没有醒过来,你可是要陪我在这儿坐一夜?”
贺梓伊白了他一眼,回道:“你觉得可能么?”
“当然不可能。”
贺梓伊挑眉。
苏白将身上的被子往贺梓伊那边扯了一些,又道:“因为你一定会陪着我。”
“什么有的没的。”贺梓伊不理她,对刚才那娃娃脸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青粟。”那娃娃脸侍女对贺梓伊道。
贺梓伊点点头,对她说道:“这个时间厨房可是歇了?”
青粟点头。
贺梓伊有点为难,想了想,而后坐起身来,说道:“你带我去厨房。”
苏白一把拉住她,道:“都这么晚了,去厨房干什么?”
贺梓伊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回道:“有人喝醉了,我去给他弄碗醒酒汤!”
苏白一怔,心道还挺贴心,便松了手,可自己也从踏上起来了。
贺梓伊以为他要去床上睡觉了,便没有在意,哪知和青粟都走到院子里了,苏白还跟着,于是转身看他:“你跟着干什么?”
苏白仍旧披着被子,许是喝完酒后热量散尽,已经开始畏冷了。
“我给你烧火。”
贺梓伊望着他,红红的灯笼照在他脸上,竟让这样一个高傲冷峻的人映得有些温柔。
贺梓伊只觉,心里的一根琴弦被撩响,脑海渐渐被一曲柔声充满。
“好。”
青粟提灯在前,灯影摇摇晃晃地照亮脚下的路。
寒枝站在院门前,望着贺梓伊和苏白相伴而去的身影,眼神跳动,不知是因为妒火燃烧,还是因为心绪不宁所致。
屋中另一侍女走了出来,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说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寒枝回头,看着那女子,许久,问道:“咱们以前都以为他是个没有心的,现在看来,不是没心,而是不会随便用心。”
那侍女也是苦笑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寒枝望着她,突然嗤笑了一声,不屑道:“暖叶,别人我不清楚,你心里怎么想我会不知道?等到他们成了婚,这屋里的女人便要听那贺梓伊的,调职、许配、遣出、卖掉,这里面,可有一样是你想要的结果?”
暖叶望着寒枝,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冷硬,回道:“我清楚自己的分量,所以只做自己当做的事。看在同来的份上,我也劝你一句,别忘了当初是因何才来了王府,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