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梓伊的眸子瞬间睁大,抬起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接着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上官锦芙,你的身份决定你的命运,挣扎有用么?”
这个声音贺梓伊是认得的,而且这段日子时常听到——苏白。
而他口中的上官锦芙四个字,更是让贺梓伊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官,玉颂王朝的皇室之姓,锦芙,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小公主之名,而苏白既然是她的亲哥哥,那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他竟然是当朝皇子!
屋里二人的对话仍在继续,贺梓伊却无心再听下去了,听人墙角本就非正道之人所谓,更何况人家身份非比寻常,一不小心可是要犯下杀头大罪的。
贺梓伊满脸难以置信地回到房中,迅速从桌上拿起刀来抱在怀里,呆呆怔怔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对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黑直刀说道:“还是只有你最好。”
只有手中的刀才不会抛下她,也只有这柄刀不会欺骗她。
次日清晨,贺梓伊跟隆昌镖局众人准备出发,因为回去的时候不需要保护镖物,所以所有人都由步行换成了骑马,而贺梓伊有伤在身,则受到了镖物一样的待遇——她坐着来的时候放镖物的那辆豪华露天平板马车。
苏玉儿抱着包袱匆匆赶来,嘟着嘴问贺梓伊怎么不叫她。
贺梓伊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将苏玉儿叫到了一旁:“玉儿,你跟着苏公子吧,他比我更能照顾好你。”
“什么?!”苏玉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不可置信:“梓伊姐,你不要我了?”
“玉儿……”贺梓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有些事情我不想戳穿,但是不代表我心里没有气,你跟着你哥哥吧,别让家里人着急。”
苏玉儿这才明白,显然昨日她跟苏白的对话被贺梓伊听见了,当即眸子里蓄了满满的泪水,委委屈屈地说道:“梓伊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贺梓伊扯下她拉着自己衣襟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说道:“人活在这世上,多多少少都是有苦衷的,但你不能因为遇见困难就选择逃避……我走了,你要乖一点。”
说罢,贺梓伊利落地跳上马车,站在车上,望着回家的方向,气沉丹田,而后朗声道:“启程——”
他们走的时候苏白并不在场,苏玉儿,哦不,上官锦芙便一个人呆呆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苏白从外面归来。
苏白看见她一脸失魂落魄,不由奇怪她居然没有跟着贺梓伊一同离开,便问道:“你是自己想开了,还是觉得这里离京都远,所以才没有走?”
上官锦芙扭头看他,眼睛红红得像只小兔子,哑着嗓子道:“梓伊姐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她让我跟着你。”说着,又抽噎了起来,“她心里一定也不好受的,我们一个两个都骗她,还把她害得浑身是伤……还有你!”
上官锦芙突然伸手指向苏白,喝道:“还有你!你明明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苏白听到这里,将锦芙拉到身侧,沉声道:“芙蕖,你懂什么是喜欢吗?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
上官锦芙冷冷一笑,甩开了他的手:“我自认为比不得梓伊姐那样的气度心胸,却没想到哥哥你竟然也是不如她的,你连承认都不敢,我替你感到羞耻!”
上官锦芙负气而去,回到自己房间便再没有出来过,而苏白也没有再去劝她。
芙蕖说得没错,贺梓伊比谁都勇敢。她比芙蕖勇于接受自己命运,她比他更敢于面对自己的心。
可他是皇家的孩子,姻缘怎么可能自己说了算,且不说贺梓伊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骗局,光是他自己,并没有勇气让贺梓伊陪他一同走过将来。
贺家要的女婿,应该是能帮她挑起一整个隆昌镖局的人,而不是连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的他。
“此地一为别,”苏白回身,口中沉吟道:“今生永不见。”
半月之后,京都传言,当今圣上第七子,就是安平王上官白瑾微服吐尔喀,惩治了大大小小官员无数,甚至牵动了京中不少官家。
北方粮草盗窃案,眼看就要落下帷幕。
而与此同时,贺家镖局却一片哀戚,上上下下都没有半点生气。
“师父,伊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两个字,大掌柜却是死活也说不出来的。
就在七日之前,他们一行从吐尔喀返回京都,途中却遭到埋伏。对方人数极多,虽然镖队上下工夫了得,若是想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却也是希望渺茫。
贺梓伊当机立断,带着镖队入荒山之中,在山上逡巡一天一夜,却仍是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大掌柜和账房商量,想要带着几人作为诱饵,引了对方的注意,剩下的人便可以趁机逃脱,怎料贺梓伊却说她是少镖头,这种事情应该她来做。
众人自是不同意,可贺梓伊坚持,又搬出少镖头的名号来压众人,最后带着霍小二一人离开。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半日的功夫,也不知不贺梓伊二人是如何做到,竟然将对方所有的人马引到了对面的山上去。
镖队上下不禁大喜,匆忙又山中冲出,却在此时看见霍小二从对面的山上骑马飞驰而来,正呼呼喝喝地哭着。
众人见状,心中都是一沉。
霍小二马不停蹄地赶来,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少镖头有命,速速赶回京都!”
大掌柜心知凶多吉少,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少镖头人呢?!”
霍小二头也不回,半天才道:“少镖头,跳崖了……”
“什么?!”
等到众人狼狈而归,听闻这个消息的贺老爷子拍案而起,不知是气是恨,目眦尽裂,浑身震动。
七天,贺家出动了所有人和人脉,足足找了七天,贺梓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闻女儿跳崖的贺夫人,当即昏死过去,再醒来,却是再没有了半滴泪水,之后她只说了六个字:“我儿命不该绝。”
该是怎样的哀恸,让一个女人悲伤到流不出眼泪。
七天之后,就算是大罗神仙,恐怕也难逃一死了,贺家上下,自然没有半分生气可言。
就在这时,闻讯而来的贺梓生一路冲到贺齐面前,眼底一片死寂,问道:“爹,娘,伊伊到底怎么了?!”
贺齐气得差点晕厥,指着贺梓生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们这三个不孝子!你还有脸回来?!”
贺梓生不是傻子,见父母亲这般模样,便知道外面传言是真的了。
噗通一声跪在二老身前,贺梓生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道:“孩儿不孝,这就去寻妹妹回来,无论结果如何,以后都会侍奉于前!”说罢,扯过霍小二手中的缰绳,飞身上马,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贺夫人望着贺梓生飞身而去的方向,眼神空寂一片:“七天了,就算是魂魄,也该回来给为娘托个梦啊……”
贺齐将夫人搂在怀里,再想不出安慰的话,低声问道:“娘子,为夫这些年,可是错了?”
贺夫人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慢慢说道:“夫君,有些事情是没有对错的。就像当初之南和之北的事情,他们虽是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可他们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许对他们来说,如果没有隆昌镖局这四个字,这里还是最温暖的家。”
“至于梓生,你我心里都明白,他虽机智,却没有江湖人的气血,即便是他承诺要回来,你又怎生舍得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却不能入仕?归根结底,这都是宿命。”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贺齐叹了口气,又道:“这次的事情,不是天灾,我怎能看着女儿下落不明而什么都不做?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那么乖巧懂事,我……”
这一刹那,贺夫人在丈夫的怀里,终于哭出声来,豆大的眼泪落在贺齐的胸前,又何尝不是落在了他的心里。
慢慢推开夫人,示意丫鬟扶着她,贺齐终于将心里的决定告诉了她:“我去找他,你等我回来。”
贺夫人突然拦住他,问道:“他岂是那般容易见到的?你怎么见得到……”
贺齐拍了拍她的手,回道:“伊伊出事,他不可能不知,说不定,他现在正等着我去找他。”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吐尔喀,上官白瑾将局势收拾了妥当,准备在吐尔喀再休整两日便返程回京都,哪知此时秦大飞突然疾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张字条样的东西。
“主子!”
上官白瑾抬头,见秦大飞目露慌张之色,心底不由沉了一沉,他跟了他这么多年,沉着冷静四个字早已刻在骨子里的,现在这般,只能说明除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还跟他上官白瑾有关。
可是有什么事情会让秦管家都面露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