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梓伊点头。
“那我陪着你走走吧。”苏白伸手搂住贺梓伊的肩膀，慢慢带着她往门外走，一边说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心清明，姑娘可不要多想了才好。”
贺梓伊是见过他这般无赖模样的，索性也懒得反对，再说，被人扶着还是很舒服的。
二人沿着小路，一路缓步而上，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林中来。
贺梓伊轻轻吐息，发现这林中的空气竟带着淡淡的香味:“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苏白也嗅了嗅，却发现根本闻不到:“我怎么闻不到？”
贺梓伊摇了摇头，肯定道：“肯定是有的，我的鼻子一向很灵！”说着，离开了苏白的手臂，弯腰慢慢找着，“肯定是我没见过的东西，你也帮忙找找看。”
苏白的手臂一空，发现自己竟然对她的突然离去有些不舍，兀自摇了摇头，心说还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一边对贺梓伊道：“使唤自己的雇主做事，你算是天下独一份儿了。”
贺梓伊回头看了她一眼，嘟囔道：“你是雇了我没错，可这人与人之间，哪里算的清楚呢……呀，我找到了！”
苏白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发现地上有一处爬地而生的藤蔓，上面开了不少紫色的小花，走进看了看，说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紫藤萝。”
“紫藤萝？”贺梓伊回头看着他:“这种花的名字？”
苏白伸手扒了扒地上的藤蔓:“嗯，不过这种花很少见，有好些富贵人家爱找来养，但一般是支起一个高高的架子，然后让着藤蔓顺着架子张，等花期一到，便迷迷蒙蒙的漫天都是，很漂亮。”
贺梓伊听他说着，脑海里便也营造出那么一副画面，后来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原来也是要依附于别人的。”
苏白看她:“也？”
“哦！”贺梓伊扯了个不算成功的笑容，赶忙回道：“我小时候在家里养过蔷薇，也是需要支起架子来，然后任其藤蔓缠绕依附，蔷薇的叶子很绿，没开花的时候一面墙都是墨绿色，像是大户人家的琉璃，等到花开的时候更加好看，鲜红欲滴的蔷薇散落其间，明艳娇贵的样子就好像取尽天地灵气一般！”
苏白从未见过这样的贺梓伊，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手拿一柄黑黝黝的直刀，手起刀落便能要了别人的性命，要么然就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有点像年纪的老太太，再要么就是衣衫褪尽……
想到这里，苏白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贺梓伊。
贺梓伊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并不接过，而是问道：“这是？”
“灵丹妙药。”苏白将瓷瓶塞到贺梓伊手中，纸扇一展，回道：“你替我挨了一刀，我负责抹去这一刀的痕迹。”
贺梓伊这才明白，这原来是祛疤的药物。下一刻便反手将药物塞了回去，说道：“祛疤之药天下少有，公子所赠梓伊受不起，而且，我也用不到。”
苏白没想到她会不要，脸色瞬间暗了下去，问道：“不过都是人，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你不是也说，人与人之间，算不了那么清楚么？”
贺梓伊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遮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不语。
苏白从未觉得自己看不懂过谁，可这眼前这看似简单的姑娘倒让他感觉有些猜不透。
这瓶祛疤的药的确如贺梓伊所言，稀有得很，他自己府上也只有那么一丁点，本来想等到他们将事情办好回到京都再送到她家里的，可秦大飞说这药应当早用才好，他才命人千里加急地送了来。
哪里想到，人家根本不领他这个情。
“罢了罢了！”苏白将贺梓伊拉到身前，作势要脱她的衣裳。
贺梓伊被他吓了一跳，死死地捂着领子，瞠目问道：“你干什么？！”
苏白青着脸不撒手，嘴里一字一句道：“我苏白要救的人，阎王抢不走，我苏白要做的事，也没人阻挡得了。你不要这药，我便帮你上。”说着，继续扯贺梓伊的衣裳。
“你这人，怎得跟土匪一般！”贺梓伊实在无法，从他手中接过瓷瓶，盯着手心问道：“你可曾有过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苏白见她收下药，便不理其他，自顾自地嘱咐道：“这药要等结了痂就上，一来消肿止痛，而来也可以生肌活血，每日晨起睡前都要抹一次，可别忘了。”
贺梓伊不死心，还想再问，却听苏白道：“等这次事情结束，我们许是见不到了吧？”
“嗯。”贺梓伊心中突然疼了疼，想去摸背上的刀却想起来，刀在房里，手里也有药。
苏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下意识地去摸她的那把刀，皱了皱眉，没有点破，而是继续道：“所以，少镖头其实不用对我心有亏欠之感，反正来日也不用还。”
“公子是真君子，而梓伊连小人都算不上，梓伊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唯求心安。公子你说以后我们许是见不到的，那梓伊便用这还没分开时候的日子来还。”
贺梓伊回身，将地上的紫藤萝往一旁的树上移去，一边道：“不管是公子的货，还是公子的人，安危这个方面，梓伊不会让你受到半分威胁。”
苏白望着她瘦了一大圈的背影，突然觉得贺家真是个奇怪的人家，也不管她徒劳无功地作为，问道：“听说你有三个哥哥？”
“对，”贺梓伊看了他一眼，“公子对他们感兴趣？”
苏白并不否认:“你说我的朋友，我关心一下朋友，可以么？”
“朋友。”贺梓伊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念了念，突然挺开心，于是回道：“当然可以。”而后便开始跟他讲自己的三个哥哥。
“京都有这么一句传言，贺家三猫一夜叉，他们都以为，我家是因为我三个哥哥都太不中用才会让我继承家业，其实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我那三个哥哥，都是顶聪明顶厉害的人物。”
苏白挑眉:“哦？”
贺梓伊有些累，便在一旁凸起的树根上坐了下来:“我记得，你应该是见过我三哥的。”
苏白摊开扇子，回答道：“有点印象，那时候好像是中了第。”
贺梓伊眉眼舒展，点点头:“何止是中了第，他是金科状元！”说完一脸笑意地看向苏白。
苏白会意，夸赞道：“厉害。”
“那是！”贺梓伊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大哥和二哥也很厉害，只是没有像三个一样去考取功名罢了。”
“就说我大哥贺之南，十四岁功夫便得了大成，京都侠士无人能出其右，他脾气很怪，看似对于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但遇见看不惯的事情就一定要管，跟着我的霍小二，本来是跟着大哥一起长大的，所以性格跟大哥也有点像。”
“本来我爹心中继承家业最佳人选便是我大哥，可大哥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便在十四岁的时候要行走江湖，我爹大怒，将他暴打一顿关在柴房，可第二天开门一看，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贺梓伊突然凑近苏白，小声说道：“其实我哥哥走我是知道的，他那夜走之前来我房里，亲了亲我的额头才走的。”
苏白有些不解：“既然你那么喜欢你大哥，又怎么会舍得他走？”
贺梓伊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解释道：“我大哥何止是疼我！那时候只要是我要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因为我那三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哥哥一准儿能给我弄来，厉害吧？”
苏白有些无奈，她这会儿怎么老要他夸她的哥哥:“嗯嗯，很厉害。”
贺梓伊得了想要的，餍足地继续道：“所以啊，我大哥那么疼我，我才舍不得让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所以就装傻。第二日我爹猜我大哥临走肯定去看过我，就问我大哥去哪了，我原本也不知道，就装作才知道大哥走了的样子，使劲哭，哭得我娘心疼了，就叨叨我爹，说他太狠心，把儿子逼走了。”
“这件事给我爹打击很大，他便开始狠命训练我二哥贺之北。我二哥本身武功天赋就一般，估计到现在也只是个保命的水平，没过几天，我二哥也从家跑了出去，说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画师。”
“画师？”苏白更加不能理解了：“你大哥想行走江湖我能理解，可你二哥怎么会想到当画师？”
贺梓伊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苏白这才发现，她嘴角两侧，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我大哥性子凌冽，我二哥正相反，哪儿热闹哪儿就有他，而且他爱看美人，还特别爱吃，他就将美人美景画出来，然后卖掉，然后去吃。”
“你二哥的生活，倒是别致。”苏白受贺梓伊感染，嘴角也染上了丁点笑意。
贺梓伊沉浸在回忆里并未发现，接着道：“虽然我二哥走我也是难过的，但我知道当镖主人并不适合他，他走了，也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