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项燕的后人,项梁心中对于驰骋沙场统兵百万有着跟章邯一样的渴望。他在楚地教书育人,教的就是兵法,因为腹有兵书百万,所以他很快便赢得了所有认识他的人的赞赏。但光是对他能力的赞赏不能够满足他的渴望,只有胜利能够证明一个名将的荣耀。
正是因为对于当一个传世名将有着极大的渴望,项梁才会对陈胜的这个任命如此激动,甚至在听闻任命消息之后立马便决定北上。一路疾行,东风渐起,把原本光洁的冰面吹成了皱水,也催出了枯枝之上的绿芽。
“项将军,估计明天我们就能够抵达夏水了,要是运气好,三天之后我们就能够抵达荥阳。”召平与项梁说道。一路上见到项梁手底下的八千人纪律严明,整顿有序,召平对项梁佩服之至。
“嗯。”项梁点了点头后问道:“你可以确定大军能够全部通过吗?”
“可以,浮桥足有一丈宽,足以容纳一辆战车从容通过。末将南下之时便走的是这一条路。”召平赶忙回复道。
“如此甚好。”
项梁刚刚说完,前面突然一阵飒踏的马蹄声传来。召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骑着一批神骏急速朝着项梁这边赶过来。
“是项羽兄弟!”召平说道。
“叔父,前方有大股部队驻扎,约莫有五六万人,先头部队已经停下来了。”
项羽骑马来到项梁身边之后猛地一勒缰绳,他座下的马便立马听了下来,甚至没有因为缰绳的勒痛而嘶鸣。这马通体乌黑,四只马蹄之上却各有一圈白毛,看上去十分漂亮。召平知道这匹马叫做乌骓,是一个叫虞姬的姑娘送给项羽的。“唉,怎么就没人送我这样一匹骏马呢?”召平心里羡慕地想着。
“那是谁的人?”项梁如临大敌,皱眉问道。
项羽道:“对方穿着并不是秦兵的样式,大部分都是老百姓的服装,极大可能是起义军。但是我派出去的探子进入对方军营之后却一直没有返回,这就很奇怪了。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项梁当下一勒马,说道:“跟我上去看一看!”
召平与项羽赶忙跟在项梁身后朝着部队最前而去。等着到了前面之后,项梁看到前方的部队此时竟然已经全都列阵而待,似乎随时准备战斗,他十分的不理解:“这究竟是谁人的部队?竟然也不问一问我们的来路便直接准备开战?”
“这是挑衅!叔父,请与我一万人马,我愿先锋开路,直接冲杀过去!”项羽赶忙请缨。
正在这个时候,项梁突然看到前方敌营之中一骑兵突然冲了出来。注意到项梁的目光,项羽和召平也赶忙转头看去。
“咦?我们的探子回来了!”项羽诧异地说道。
等着那探子来到项梁身前的时候,项羽十分恼怒:“怎么这般久才回来?”
那探子说道:“回禀少将军,敌军将领朱鸡石欲要扣押属下,属下据理力争才得以归来。”
“朱鸡石?这是何人?”项梁不解地问道。
召平赶忙说道:“这是东郡一起义军,前些日子正和田儋争斗,不知如何却出现在了这里。”
那探子则说道:“回禀大将军,那朱鸡石自称是楚国上卿,此番前来是代表楚王招笼大将军前往彭城,为楚国臣。”
“楚国上卿?”项梁这下子更迷惘了。
召平此时更是一头雾水:“代表楚王?楚王是谁?”
“是旧楚公子景驹。在秦嘉的拥立之下,他已经在彭城自立为楚王了。”探子赶忙回复道。
“什么?自立为楚王?他景驹不过是屈氏世子,如何是公子?他有什么资格自立为王?”项羽愤怒地说道。
项梁则转头问召平道:“此时莫非是张楚王授意而为?”
“绝没有这回事儿!”召平赶忙摇头说道。
项梁点了点头,当初他立襄疆为王,陈胜便妒而杀之,依照陈胜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再立一个楚王的。项梁皱眉问道:“这秦嘉和朱鸡石自立威望便罢了,我与景驹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来招笼我?”
项羽则说道:“叔父,那景驹不过是一纨绔子弟,肩不能扛戟,手不能握笔,有什么能耐自立为王?依我看必然是这朱鸡石与秦嘉南下楚国,强立景驹为王,想要借此招笼我楚国兵马。再者说,即便是有心来招笼叔父,也应该派车驾使臣而来,怎么会横兵数万?这朱鸡石来者不善!”
“再去,便说我项梁此番悲伤是要攻打章邯,请朱鸡石将军与我同行。攻破章邯所部之后我们便往彭城而去,拜见楚王。”项梁吩咐道。
“是!”
那探子勒马转身,再往朱鸡石营帐中而去。
探子走后,召平说道:“项将军,这秦嘉与朱鸡石等人本就是草莽出身,心狠手辣。他们既然已经拥立景驹为楚王,又怎会请你前往呢?您是项燕将军之后,在楚国有无比的威望,一旦去了彭城,必然位于秦嘉与朱鸡石等人之上。他们恐怕是心怀不轨,您万万不可前往彭城啊。”
项梁笑道:“这我早就想到了,这朱鸡石此番前来,意图非常明显,定然是要阻止我北上。他们自知威望不如我,才略不如我,便忌惮我北上之后战胜章邯会一朝坐大。这真是鼠狼之辈,小肚鸡肠。眼下秦军声势浩大,他们既然起兵造反,竟然不分敌我,先是与田儋交兵,此番南下后又要与我争斗,简直是岂有此理。”说完他摇了摇头,又道:“召将军,你且领兵绕道而去,看一看你来时的那浮桥还在不在。若是不再,便另想办法,我们绕道而行,直接北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探子便再次回来,报道:“大将军,那朱鸡石非要将军交出兵权,与他先行前往彭城,否则他绝对不会放路的。”
项梁道:“哼,果然如此。吩咐下去,安营扎寨,等这召将军回来我们再做决定。”
……
范增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平日里就安安稳稳呆在家里面,不像是刘邦一般四处闲逛,更不像张良一样喜欢玩刺激的。不过邻居家里面谁有了难处,总喜欢来找范增问主意,因为范增这老头儿脑瓜子贼溜,有什么难事儿他总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办法帮大家解决。
作为楚汉争霸之中数一数二的谋士,范增是七十岁才出头的。但是从年龄来看,有那么些姜太公钓鱼的意思。这一天早上,天有些下雨了。昨儿范增听到邻居们说彭城之外的夏水旁边两军对垒,新立的楚王景驹所部与正当着悲伤攻打章邯的项梁所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范增呆呆坐在门口发了一下午的呆。邻居们见状还以为这老头岁数到了,坐死了过去,好心的还打算上去喊范增两声看看他是不是死了。不过一走进之后看到范增嘴唇不停地蠕动着正喃喃自语说些什么,大家这才知道老头没死。
范增其实是在分析形式:“项梁能占据吴中县,看来还是有些威望的。吴中豪杰愿意听他的话,说名字这么些年他没有白努力,楚国人好歹都已经知道了他。可是景驹已经自立为王了,他既然决定与项梁作对,项梁肯定没法讨好。不对不对,景驹作为楚国人,肯定知道项梁的声望,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项梁呢?这一定是秦嘉的主意。看来秦嘉已经控制住景驹了,这个楚王有点不靠谱。可要是投靠项梁的话,项梁应该拿什么来建功立业呢?或者说,应该先帮着项梁打败了景驹……”
如此咂摸到暮时,范增这才起身离开进了彭城。进入彭城之后,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叫宋义的人。宋氏祖上为楚国三代令尹,是名门之后。也不知道与宋义说了些什么,知道半夜范增才回来。
第二天的时候,流言就传开了,说是范增中邪了,风言风语大半夜不睡觉的。胆大的便打算去范增屋子里看一看,可是一推门之后大家才发现,范增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春雨终于来了。
一个冬天的干燥使得大地酥蒙蒙一片,根本听不见雨声。雨滴刚刚落到地上便被吸入泥土之中了。那雨丝绸一般轻柔顺化,打在人的脸上仿佛是姑娘家的手在抚摸。如烟如雾,长江支流夏水的不知不觉便长了起来。
召平终于回来了,一看到召平铁青的脸色,项梁便知道事情不妙了。果不其然,召平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便忍不住说道:“浮桥已经被朱鸡石给拆了。船只也找不到一支。”
听到这话项羽勃然大怒:“欺人太甚!叔父,还等什么?直接先杀了那朱鸡石再说!”
项梁摇了摇头:“不行,我们若是没有遇见章邯便先此人征战一番,手中便没有多少人马了。谁知道章邯会不会突然率领不对冲过夏水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项羽不理解地说道:“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叔父,您太小心了!”
“报,一古稀老者求见!”有使者报道。
范增最终还是选择了项梁。
他穿着一身蓑衣,看上去仿佛是一个刚刚从江面上归来的渔人。一路从彭城走来,花了他两天的时间,此时此刻他脚板底都已经满是泥渍,不过他脸上不见一丁点儿的疲惫之色。这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倒像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掀开门帘从帐外走进来的时候,范增顺便带来了,湿润暖和的东风,也带进来一地点滴的雨水。帐篷之中突然多了些烟雨江湖的意思。
范增慢慢地摘下了头上的蓑笠,一头白发露出来了。华发如雪,眉目矍铄,一看便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范增朝着大帐之中看了看,然后问道:“敢问哪一位是项梁将军?”
此时众人都已经纷纷站了起来,项梁赶忙走上前去,躬身一礼然后道:“在下便是项梁。”
“哦,久仰大名了。”
“不敢不敢。”项梁赶忙谦虚道。
“那这一位一定就是项羽了!”范增微笑着看向项羽说道。
项羽傻傻一笑:“正是!”
“果然勇猛异常,我虽然是住在彭城郊外,但是也听说你一人横杀数千府兵的事迹。可谓是人杰啊!”范增笑道。
“不敢当。”
“老大人如今多大年纪了?”
“虚度七十一年光景了。”范增微笑着说道。
在古代,能够证明一个人地位的,一是年龄,二就是爵位了。而更多时候,这年龄是在爵位之上的。即便是王公贵族见了七老八十的家伙,也都得低下头来行礼的。范增还没有展露自己的权谋之数,只是一报年龄,这帐中的人便都已经拜服了。
“不知老大人所来何事?”
“为朱鸡石横兵之事。”范增说道。
“哦?”项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范增一眼,然后赶忙吩咐道:“老大人请先坐。”
范增也不客气,当下坐到了客座之上,坦然问道:“不知项将军为何不敢直接进攻朱鸡石这五万人马?难不成以项将军的谋略,还害怕打不过朱鸡石这样的庸才吗?”
项羽一听到这话就觉得提气:“是啊,我也觉得应该攻打朱鸡石的部队。”
项梁摇了摇头:“此时秦军势大,十五万大军已经使得关东地区鸡飞狗跳。章邯率军出关以来,未尝一败。而五岭地区的守军已经全都返回了咸阳,人数足有十万之众。据说长城之地还有近三十万守军,也已经回到了咸阳。如此一算,便是五十五万人之众。若是想要打败秦人,必然要集合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朱鸡石与秦嘉等人虽然不堪重用,却也有数万人部下,我不忍与他们内斗。”
“原来是项将军是对朱鸡石与秦嘉等人还抱有希望,果然是宅心仁厚,儒将之后啊。可是项将军,你要知道,若是项燕将军当年不是对楚国诸多公子大臣心怀善意不忍加害,最后楚国也不至于内都不休,给秦人以可乘之机。”范增说完这话顿了顿,转而看向项梁,问道:“不知道可曾知道张楚王陈胜为何会在关中地区失败?”
这话一出,召平和项梁等人都睁大了眼睛。项梁摇了摇头,道:“项梁不知,敢请教老大人。”
“项将军严重了,我看您也有五十多岁了吧,在您面前当不得老。鄙人范增,称呼名讳便是。”
项梁笑了笑:“已经五十六岁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敢请教范大人。”
“陈胜,固当败矣。”
“当初秦灭六国,楚国最是无罪。自从怀王入秦关而不得反,天下皆知我楚王之无辜。楚人惜之怜之直到如今。正是因为如此,楚南公才有言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此楚之悲愤也,哀兵必胜,故而楚必灭秦。”
“而今陈胜率先起义,先亦然知其草根平民,难以号令群雄,故而以扶苏公子与项燕将军之后为名。揭竿而起,天下群豪便起而从之。但其后不立楚而自立之,虽为张楚王,人皆不服矣,故而其势不长。”
范增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认真分析道。当下召平忍不住说道:“范大人这话不假。当初赵国丞相张耳曾为张楚王臣,他便是如此劝说我王,叫之不要自立,先立六国。但是王上他不停,唉!”
项梁却不说话,只是低头沉思。项梁他自己此番北上,本来是打算投靠陈胜的,但是范增这么一说,他觉得即便北上投靠了范增,最后恐怕也难以成事。
范增注意到了这一点,微微一笑之后继续说道:“如今项将军起兵江东,江东父老相随者,因为将军是项燕大将军之后,众人信之也。而众人之所以信之,则以为君为名将之后,而楚家世世代代为楚将,众人所期盼的,是希望将军能够复立楚国。而将军如今竟然不先立楚王,却打算北上而从陈胜,老夫难以理解。”
听到这话,召平周恩来周眉头。不过随即他也释然了,在关东的时候,陈胜自高自傲又胡乱猜忌,张楚国早就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若是项梁悲伤,陈胜说不准还会猜忌项梁。
此时众人还都不知道陈胜已经被庄贾给杀了,若是知道这个消息,项梁做决定的速度或许会快一些。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项梁看向范增,问道:“那我应该做怎么办呢?”
范增站了起来,很是肯定得说道:“先进兵灭朱鸡石之部。此不过五万之众,一旦将军立怀王之孙为楚王,前来依附者何止十万?何必在乎这五万流寇?然后卷兵西进,攻彭城,杀景驹,立怀王!”
不知不觉,大家已经谈到了晚上。
此时范增刚刚说完,帐外突然一声春雷,光电闪过,雨势骤然增大了。
项梁也站了起来:“项羽!”
“末将在!”
“与尔八千精兵为前锋,即刻进攻!”
……
雨悄悄吓着,项羽为前锋,召平殿后。因为雨势,大军冲到了朱鸡石军营之外的时候朱鸡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战实在是太过于从容,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朱鸡石的人头已经被项羽给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