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衫自从离开武当山之后,一路漫无目的地向北而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要选择这个方向。
虽然景衫行进速度不快,但转眼间也已经走了一个月的时光。由均州向北虽然广阔,可按照景衫这种直勾勾的走法,一个月的时间走下来,也早就走出了中原的边界。
按照景衫的走法,此行虽会路过幽州,但思前想后之下,景衫终究还是没有去上官家看看。
毕竟他和上官家唯一的联系也就仅仅是上官冰而已,然而时过境迁,甚至就连上官冰长什么样子在景衫的脑海中都已经不甚清晰了。
说起来,景衫这一路上倒还真是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遇见仇人追杀,可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意却从来不曾消散。景衫时时自视内心,总能有股预感:一旦他再次被迫使出离情诀的内力,必遭内力反噬而走火入魔。
可是想要不用离情诀的内力又谈何容易?现在他的身体就像是一锅烧开的热水,那离情诀内力就是正不断沸腾的水汽。景衫光是压制住这些水汽让他们不要冒出来就已经要用尽他的浑身解数,一旦忍不住与人动起手来,再想像以前那样控制着自己不使用离情诀,而只用武当心法,无疑是难上加难。
可有句老话叫天不遂人愿,就在景衫望着远处的大漠感叹人生之莫测时,几个手持兵刃的凶徒从前后把他包围了起来。
说起来若非这几个人的出现,景衫几乎要忘了,漠北的杀匪是出了名狠辣。
“我只是路过贵宝地的普通行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事。”景衫举起双手,语气平淡:“你们若不嫌弃,我身上还有几十两散碎银子,就都给你们拿去吧。”
那群杀匪一阵骚动,里面走出个九尺来高,赤裸着上身的大汉。这大汉肩扛一柄鬼头钢刀,脑袋上的头发剃的毛毛躁躁的,胸口还刺着一只下山的猛虎,简直如同把“强盗”这两个字刻在了身上一般。
那沙匪的头子走出来,先往地上淬了一口道:“几十两银子?你当我们哥几个是要饭的不成?睁大了你的狗眼看看,我们这么多兄弟,每个人分十两银子,也不是这点钱打发的了的吧?”
景衫强忍着怒意道:“既然如此,大王却要如何?”
“没钱可以,只不过我们弟兄们好久没有开过荤腥了。”那大王看着景衫,就如看着刀俎之上的鱼肉:“我看你身子也算结实,多半是个习武之人。这习武之人的心肝最是脆爽,你便跟我们回到寨子里,咱们弟兄们活剖了你拿心肝下酒吃!”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景衫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死活,可又不想大开杀戒,只能一忍再忍。
“别的选择?”那大汉似听到了个难得的笑话一样,笑得一颤一颤的:“你看看前后左右,你还想要什么路子可选?”
“我告诉你!”大汉将钢刀一挥,带出猎猎风声道:“若说别的路子,也不是没有。你要是真能在大爷我这把钢刀面前活得性命,咱哥几个便饶了你,却也无妨。”
景衫上下打量了那大汉一番,心说杀匪虽然以狡猾狠辣著称,但若真有能耐的人又怎会屈居于这么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稍一思索,景衫自认为一招之内足以取胜,而仅仅一招,应该还不至于让体内的离情诀内力失去了压制。所以在大汉说完话之后,众人就看景衫停顿了一下,而后就摆出了一个蓄势待发的姿态道:“希望你不会因此而死!”
其实景衫的本意乃是在说他杀了人之后多半无法压制体内的杀意,可在那沙匪听来,此言之刺耳可想而知。
“你好大的胆子!”大汉怪叫一声,钢刀高举便朝着景衫脖颈劈砍下来。其实大汉本来是想留景衫一条活口,这样一来带到寨子里时景衫的心肝还是热的,这样一来做成辣汤下酒才好吃。但景衫一句话说的他肝火大动,也顾不得口腹之欲,就想着一刀先把景衫活劈了再说。
令景衫意想不到的是, 眼前这大汉的武功刀法暂且不论,可区区一个沙匪,竟能爆发出如此的杀意。
就连普通的高手,在感受到别人杀意的时候,都会本能的对此作出反应。甚至普通人在感受到明显的杀意时都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就比如景衫刚刚习武时被冲灵玩笑似的用凌风劲一冲,都会下意识的站立不稳一样。
因此被这大汉的杀意一激,景衫压抑许久的杀意尽数爆发出来。就在钢刀触及景衫脖颈的前一刹那,在大汉的眼里景衫仿佛化作了一只不知名的凶手,正欲择人而噬。
“扮猪吃虎?”这样一个念头在大汉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于是乎大汉手臂用力,强行把已经有些酸软的手腕按压下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大汉几乎以为他就要把景衫的脑袋给砍下来了,刀尖上甚至已经传来了景衫颈间汗毛被他砍断的触感。
但是胸口传来的剧痛,还是让大汉最后一丝幻想灰飞烟灭。
景衫手中并没有武器,但这并不妨碍他把两根手指插进了大汉的胸膛之中。
以指化剑!
非但如此,景衫这第一招,使得就不是寻常剑诀,而是……破军之剑。
其实正如景衫所想,这沙匪的武功并不算高强,在对方出刀的一瞬间,景衫就想出了上百种战胜对方的办法。
可是到了最后,景衫用出的却是最后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剑诀。
这一招破军之剑并非景衫有意为之,而就好像是他的身体在感应到对方杀气之后,自顾自作出的动作,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景衫和那大汉对望了一眼,在眼神交接的一刻,二人似乎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而后景衫的整张脸都被他抽出手指时所带出的鲜血染红,沙匪的身躯就这样倒了下去。
许是大汉胸口喷出的鲜血蒙蔽了景衫的双眼,景衫只觉得双目所及之处连天地都是一片血红,而那沙匪所带来的十几个手下见到老大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的就给杀害了,哪还有人会升起报仇的心思?纷纷发一声喊,就自顾自的四散奔逃了。
一伙平日里穿行漠北的行商,在绕行恶名昭彰的“沙丘豹”掌控的地盘时,看见了这样滑稽而又恐怖的一幕:数里之外,十数名手持凶器的沙匪正在慌乱的四处逃窜,而一个看似人形的生物在却他们中间不断奔走跳跃。这个人形并不见手中有什么兵器,可每当靠近一个沙匪之后,无一例外,所有的沙匪身上都喷出了大股的鲜血,而后倒地不起。
而更加恐怖的事情是,那人形的野兽在几个纵跃间屠尽了十余名沙匪之后,缓缓抬起了血红的双目,看向自己的商队……
等到景衫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身上,四周的景象早变了一副样子。看躺在地下的尸体身上所穿的衣物,这些人明显与之前那伙沙匪不是一伙的,可是景衫甚至不记得他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双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干涸,但景衫还是能隐约嗅到其上传来的腥味。就在景衫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城镇……
“我……不能……”景衫用仅剩的控制力让自己背过身去,向空无一人的大漠蹒跚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