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东门出了城,天下这么大,张九年到底能跑到哪里去呢?四下里空空荡荡,墨乔只得纵马乱奔。张九年是昨天夜里才走的,他重伤未愈,走不远的。信马所至,却毫无他的踪迹。从东门郊外跑到西门郊外,却一无所获。此时已经入冬,大地一片萧索,而墨乔的心里却更是荒凉,为什么张九年要走?难道他不知道危险吗?他以为我是个怎么蠢笨的人,就那样深信不疑地觉得他就是凶手吗?
想到这里,墨乔开始埋怨自己了,因为她若不是一时被蒙蔽心神,就不会一刀捅下去了。那么深的一刀,谁能受得了呢?
直到正午,仍是全无张九年的踪迹。她离徽州城越来越远,或许有三四十里,竟不知道到了何处。只见这里几座小山连绵起伏,山上草木枯黄,偶尔寒风吹过,虽是正午,可是天气却冷的异常。墨乔骑在马上垂头丧气地往前走,谁知道顺着山路往前面一个转角,眼前竟是一个偌大的湖泊。周围的山上满是松柏林,在这时节松柏林呈现出一种极重的墨绿色,虽然不是满世界一般的灰色白色,可是也没有显出一点儿生机,反而衬托着天地更加悲凉。湖边的几株梅花也不知是谁种下的,长得还算茂盛,可是时节尚早,梅花并未盛开。
墨乔拿了些干粮,坐在一棵大松树下面的石上,咬了一口冷硬的面饼,忽觉得心里竟然有千种情思涌了出来:难道张九年真的以为我对他如此一般一点儿情意都没有吗?他可以为我受了那么多苦,难道他这个时候一出走我就不会着急不会去找他吗?倘若他觉得我不会去找他,那么当初的情意都去哪了?可是既然知道我会去找他,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出走呢?这不是凭空给人添麻烦吗?若是找到了也还罢了,可是若出了什么意外,我心里就会好受吗?
想到这里,墨乔心里更是一阵悲苦难受,手里握着干冷的干粮,却伏在膝盖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这一次却不是跟那两次一样嚎啕大哭,而是心里的苦楚慢慢地涌了出来,只是悲悲戚戚地抽泣。墨乔本不是个很容易哭的女子,可是她注定命中多坎坷,家世凄苦,生路艰难也就罢了,可非得让这两个男人和她纠缠在一起,给她本就如浮萍一般的身世更加添了愁苦。如今她这样哭泣,却不曾想那树上落着的寒鸦愁雀都不忍再听下去,都展着翅膀扑棱棱地飞到了别处。
终于,听到后面有一声轻轻地咳嗽声传来,墨乔才恍然一惊,心想周围竟有旁人。墨乔止住了哭声,往后面看去,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躺在那边草丛之间,看背影竟然是张九年的模样。墨乔惊喜交集,急忙往前面奔去。只见那人影果然是张九年,他现在只是侧身伏在枯草之中。墨乔扶起他一看,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睛紧闭,而嘴角还是一点儿黑红色的血,衣襟上也还有那种血。看上去竟然快要不行了。墨乔急忙拍打他的脸,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叫道:“张九年,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了?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啊。”那张九年仍然是这样,墨乔只觉得他出气多吸气少,害怕他就要不行了。
可是墨乔现在内力全无,想替他疗伤都一点儿办法没有,只得在那里干等着着急。她慢慢扒开了张九年的伤口,只见他的伤口愈合地还算很好,可是他的肚子却一起一伏,看上去呼吸极为艰难。墨乔又哭了起来,说道:“你别死啊,九哥哥你别死啊。快醒醒啊。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你杀的,我知道狗儿也不是你杀的。你……你快醒醒啊。你要是死了,我……谁能查到凶手啊。”可是张九年仍然那副模样,偶尔喉咙里发出一点儿“呃呃”声,墨乔知道他是想要说话,可是却说不出来了。墨乔的眼泪已经去珠子一般掉了下来,掉到了张九年的脸上,掉到了他的嘴角里。墨乔看着张九年这样马上就要死了的模样,顿时心里空空荡荡,反而是甚是平静。她把张九年从自己腿上放下来,平放在地上,只伏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盯着他。
墨乔早已经慌乱过度,不知所措了。谁知道过了不久,张九年又咳嗽了一声,咳出了一口相同颜色的血,都是黑红色,颜色很重。墨乔惊呼一声,又过去伏在他身上。可是说也奇怪,一咳出去,墨乔再去看去,只见他的脸色好像又好了几分。墨乔很惊讶,慢慢地离开了他的身子。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就又变得青白不堪,墨乔手心里早就攥了一把汗,心想他会不会就这样撑不过去了?
正在这时,只见张九年又一声咳嗽咳出了一口还是那种颜色的血。不一会儿,他的脸色又显出了几分血色。墨乔兴奋极了,知道这时候张九年正在慢慢地催动内力去逼出体内的淤血,而自己刚才抱着他,反而让他真气流动不畅,难以让他自己疗伤。墨乔暗道:“自己怎么那么傻,竟然没想到这一遭,张九年是何等人物,哪里就这么快死了?”可是接着墨乔又看到张九年的脸色逐渐难看,心里还是为他着急,不过又吐了一大口黑血后,他的脸色更好了几分。
张九年慢慢睁开了眼睛,墨乔就急忙把脸凑了上去,柔声道:“九哥哥,我来找你了。”张九年没说话,脸色也很平静,又闭上了眼睛。墨乔知道他仍然需要运功疗伤,于是没有再说话叨扰他,只是坐在他旁边睁大眼睛看着他。不多久他又一声剧烈的咳嗽后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全吐在衣襟上。不过墨乔已经看出来了这口黑血中有不少鲜血,知道他体内的淤血已经快要出来完了。而淤血清理完了,真气运行肯定会更加流畅,内力流经大小周天时候也会更加稳定。
这时候张九年已经支撑着坐了起来。墨乔要伸手去帮他,可是总觉得自己会坏了事儿,因此总是没动手。不知怎么,墨乔一直觉得张九年是那种让人完全可以依靠,完全可以放心的人。自己有任何困难,他都可以完美地解决好。虽然方小楼也是这种人,不过墨乔总觉得他们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也说不出来,就是有不同。
只见张九年现在盘腿而坐,两手心向天,放在膝盖上。不一会儿,他脸色就更加红润起来了。墨乔心想他从哪里弄来这种上乘的内功法门,用来疗伤竟然如此有效。可是,这时候天色却逐渐暗淡了下来,仰头一看,只见乌云满天,就像是马上要下倾盆大雨一样。现在不过刚过午后,可是风也越来越大,墨乔穿的衣服是很暖和的,不过这时候也很冷了。她想找地方躲躲风或者避避雨,可是她见张九年头顶上已经蒸出了氤氲的白气,知道张九年这一次的运功疗伤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若是平安无事,没多久就可以结束了。
她裹紧了衣服,就要在这里等待,可是顷刻间天上竟落下斗大的雨点儿来。墨乔惊呼一声,因为张九年现在的这一次运功还没有结束,若是淋了雨水,一定会有影响的,不过究竟有多大影响墨乔也不知道,他修习内功的法门跟自己从师父刃奇书那里学来的不一样。可是墨乔就是知道淋雨肯定不好的。马背上的包裹里还有一个毯子,若是能用那个遮雨,自然是好的了。可是这时候天上落下来的雨点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可能一转眼就是倾盆而下,那匹马虽然在那边十余丈处,可是若要奔过去,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事儿。
这时候墨乔已经顾不得了,她解下自己外面穿的缎面的棉衣,双手一撑,把张九年整个身子给遮住了。而这时候天上的雨已经倾盆而下了。那衣服的面料是丝织的缎面,虽然不能像荷叶那样避雨,可是也有不少雨珠顺着衣服流在地上,而下面的棉花很厚,也能吸不少水,显然这件大衣能支撑地了不少时间。张九年在下面只是微微一颤抖,就又平静的坐在那儿了,他发出的氤氲白气还有不少,显然这一次的运功并不是立刻就能结束的,若是在运功要紧关头强行停止,对脏腑的伤害可是不小,说不定因此性命都不保了,这个道理张九年和陈墨乔都懂得。
虽然张九年在下面运功打坐正在安稳地进行,可是墨乔却在忍受着大雨的倾打。打在她脸上的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流了下来,流到了衣襟里。头发早已经湿透了,而她的身子才是最糟糕的,外面的后大衣已经脱了,而里面穿的衣服很是精薄,这时候她甚至全身都在发抖,雨水和严寒早就侵入了她每一寸肌肤。可是她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惊惧,仍然安稳地站在那里。
那边拴在树上的马匹已经惊动不安了,缰绳本就系地不紧,这时候那马匹已经挣脱开了缰绳,逃到了那边的一棵浓密的松树下面躲雨了。
终于,张九年的这一次运功结束了,他放下双手,呼吸吐纳了几次就站了起来。墨乔看他平安无事,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寒冷?她仍然没放下双手撑着的大衣,张九年满脸欢喜满脸柔情地看了她一眼,一从后面把抱住她的肩膀,手扯过了头顶的大衣,二人同时避在大衣下面,墨乔低头靠在他怀里,也是满脸的满意欢喜。二人同举着一个大衣避雨,欢笑着奔往别处。张九年看上去身体状态很好,一点儿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二人看到湖那边的小崖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山洞,便同时往那边奔去。
这时候天下大雨,他们头上披的大衣也开始严重地露水了。墨乔浑身湿透,早已寒冷无比,而张九年大伤未愈,刚刚才运功完毕,身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可是二人却欣喜地欢笑着,往那边崖壁的小凹陷处奔去。二人这么久从未说过一句话,可是早前经过的无数事情,早已经让他们心灵相通,这时候更是无须多言了。真是说不清天公是作美还是不作美,竟然在这个时候下了这么一场大雨,本来给二人填了麻烦,却又带来无数欢乐。
那个崖壁里的小山洞深还不足一丈,可是避雨却已经足够。二人依偎在那里,墨乔这才开始觉得寒气逼人了。她哆嗦着身子蜷缩在张九年的怀里,忽然墨乔惊呼了一声,原来是张九年怀里的弯刀硌到了墨乔的身子。张九年把刀去了出来放在旁边。然后他就要把墨乔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来,墨乔陡然一惊,手抓住了衣领。可是已经湿透了的衣服着在身上再怎么也不会暖和啊,他只是把自己外面着的棉衣脱了下来,给墨乔裹在身上,他一直在墨乔撑开的大衣下避雨,因此虽然身上略有雨水,可是衣服大抵上还是干的。墨乔吃吃一笑,道:“干衣服披在湿衣服外面就暖和了吗?”张九年朗声一笑,道:“那你把里面的脱了啊?”
墨乔心里又是一惊,因为这些日子她虽然一直在和张九年在一起,可是从未听过他如此的笑声,张九年留给她的,要么是刚开始时候对她的比哭脸还难看的鄙夷的笑,要么就是阴沉着脸,显得格外冷静,要么便是这几天他表明身份后脸上的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其实这哪里是真正地云淡风轻了?心里隐藏着无数的烈火,脸上的平静如水,清淡如风总是不真实。那种曾经的感觉只在这一个朗声一笑中渐渐充盈了墨乔的内心,她也觉得心里欢喜。
墨乔听他说笑道“把里面的衣服也脱了啊”,心里闪过了各种温情,一昂头,眉眼展开,笑道:“脱就脱啊,我正嫌又冷又黏地不舒服。”说着就从张九年怀里出来,把外面裹着的干的衣服脱了下来,正要解开里面衣服的扣子,张九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真的脱吗?”墨乔看他竟然扭扭捏捏地,大笑道:“我的身子你又不是没见过,这时候反倒跟个大姑娘似的。”说着就脱下了湿透了的里套衣服,只剩下了个贴身亵衣,露出了墨乔雪白光滑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上身风光。
张九年也觉得有趣儿了,笑道:“这个没湿吗?”墨乔吃吃一笑,道:“这个自然也湿了。”张九年的心脏立刻扑通通地跳了起来,可是他立刻就把那件干的衣服给墨乔披上,道:“穿上这个就不冷了。”墨乔柔声一笑,抓住衣服往身上一裹就又依偎到了张九年怀里,还娇声叫道:“九哥哥……”张九年心头又是一紧,他把墨乔湿漉漉的头发一点点拧干。这时候墨乔的头离张九年的脸不过一寸两寸,他闻着墨乔身上的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接触着墨乔柔弱无骨的身子,早就心跳加快,热血沸腾,浑身难受了。而墨乔却觉得身上逐渐开始暖和了起来,心里却更加温暖,只想和他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终于,张九年忍受不住了,他抱住墨乔的头,慢慢地往她脸蛋上吻去。更让人兴奋的是,墨乔竟然没有挣扎,反而轻轻呻吟了一声,略仰了仰头,要凑过嘴巴去亲吻。二人嘴唇一触碰,张九年就觉得触电了一般,更加振奋。他的手自然不自觉的往墨乔胸口抓去,终于,一团一握大小的,柔软的肉被他捏在了手里。这时候外面的大雨仍然在下着,雨水从这个小洞前面锋利的岩石上流下,汇成一股一股的,就像是一道珍珠门帘。墨乔依然没有一点儿抗拒,甚至她的身子更加瘫软了,好像是水一样。嘴里也慢慢发出了声音,她喘的气也更加粗了,脸上的皮肤泛出了一种奇异的光泽,身上那种摄人心魄的味道甚至更加浓烈了。
而这时,张九年却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再办什么事情,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墨乔小巧的胸脯,头也抬了起来,不再去和墨乔的脸蛋触碰。墨乔一昂头,迷散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怎么了?”张九年放下了墨乔,淡淡地道:“这里冷地很,你且等着,我去捡些柴火,生堆火。”墨乔一惊,心想:他难道没有这种欲望吗?可是随即就明白了他的自控力这么强,这个时候竟然都能抗拒地住,自己刚才明明已经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竟能抗地住这个。
墨乔明白了他的心意后,对他更加多了几分情意,也对自己刚才的举动甚是尴尬,只说道:“好,你身子没事儿吧?”张九年温柔一笑,道:“淋点雨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