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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4 飞刀血痕

2017-11-23发布 4777字

她擦擦眼泪站起来,没看张九年一眼就出去了。张九年道:“一定可以找到凶手的。”墨乔冷笑道:“凶手是谁你不知道吗?”张九年并不是很激动,说道:“凶手武功很高,刀法很快,可是并不是我。”墨乔并没有说话,因为她虽然有一百个理由怀疑凶手就是张九年,可是她也有一百个理由认为凶手另有他人。这时候不能确定谁是凶手,因此墨乔不会乱下结论的。

这时候,忽听到那边的井里面骨碌碌地有声音,张九年和墨乔急忙奔过去查看。只见井上盖着一个木盖子,而垂的绳子下面有人。张九年打开盖子,叫道:“下面是谁?”只听得下面一个少年的声音叫道:“是我,救救我。”墨乔心头一惊,这是狗儿的声音,忙惊叫道:“狗儿,是你吗?我是陈墨乔。”那狗儿喜道:“菩萨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我快被淹死了。”墨乔叫道:“快拉上来,拉他上来啊。”这句话她本来是要对张九年说的,可是脑子一乱,竟然对着井里的狗儿说了出来。

张九年提气拉那绳子,狗儿就在下面拽着。张九年力气不小,没几下就把狗儿拉出来了。而狗儿一直在井里的黑暗中,这时候上来看到阳光,眼睛都睁不开了。墨乔看到狗儿这样子,已经想到了他经历的事情原委。不过是狗儿等到打二更,而自己那时候还在仙儿屋子里没出去,他就自己走了。终于等到昨天晚上,他赶到了这里,与他们一说,便留在了这里。谁知道第一晚就碰到那凶手前来杀人。或许是大富伯吧,把狗儿藏到了井里,狗儿一直拽着绳子,不想掉到水里,谁知刚才终于力气耗尽,才掉了下去。

狗儿现在已经累瘫,只伏在井台上休息。墨乔知道他说话表达地很不容易,于是便把自己想的这些说了出来,狗儿不住地答应称是。墨乔问道:“你可见到了那凶手的面目了吗?”狗儿这时休息了一会儿,体力略有恢复,于是回过头对着墨乔道:“我见到了,他那时候刚从那位伯伯屋里出来,我还没下井,就抓着绳子从小缝里看到了。”墨乔和张九年异口同声地叫道:“凶手长什么样子?”狗儿这时候才扭过去看张九年,一见张九年,大叫一声,道:“就是……就是他。他手里拿着刀。”陈墨乔和张九年又是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声,张九年道:“你没看错?”狗儿又打量了张九年几眼,惊恐至极,叫道:“就……就是你。进去杀了大娘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弯刀。”张九年简直不可思议,墨乔也瞬间觉得有些恍惚。张九年从怀里取出那把弯刀,道:“也是这把刀?”狗儿看到这把刀,吓得大叫一声,道:“就是这把刀,长得一模一样。”

墨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里就像是被人痛打了一拳似的,心口一阵剧痛,而她忽又觉得肚里一阵难受,伏在井台上竟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她肚里的东西在早上已经吐干净了,不过只是吐些酸水罢了。忽然,墨乔觉得脸上一热,她伸手一摸,竟然是血。她起身一看,只见狗儿喉咙上已经插了一把小刀,鲜血喷出,溅到了墨乔脸上。而张九年的手正好握在那把小刀的柄上。看上去毫无疑问,就是张九年拿小刀把它刺到了狗儿喉咙里。

墨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已经摇摇欲坠,往后退了两步,腿一软,摔在地下。张九年也满脸的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狗儿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而那把小刀还被张九年捏在手里。墨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张九年看看滴着鲜血的小刀,瞪着墨乔,怔怔地说道:“我说这是有人射来的飞刀你信吗?”墨乔摇着头,怔怔地说道:“你……你怎么会……会杀人呢?”张九年正色道:“我反应慢了点儿没接住飞刀。但是这不是我杀的。”墨乔像发疯了一样站起来冲到张九年身旁夺过他手里的飞刀,又看了两眼,叫道:“你那天明明就是用跟这个一模一样的飞刀雕刻的瓷泥,做出来的无刃钳。”张九年想再解释,可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因为虽然那天晚上他用的那把寻常的小刀已经断了,丢弃在了山洞里,可是一个人身带两把相同的小刀一点儿不足为奇。他已经无须辩解。

墨乔捧住狗儿的脸,只见他已经断了气,她扭过头对张九年,淡淡地说道:“你杀了狗儿,他是无辜的。”张九年没说话。墨乔伸手往自己身上摸去,已经摸到了怀里的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从城隍庙出来时买的,因为这种贴身兵刃确实很好用。虽然对于那些高手来说并没什么用,因为高手过招,若是希冀于用这么一把寻常的刀子偷袭,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而高手对低手根本无须用匕首偷袭。墨乔本来也没有这个习惯,因为她那时候武功还在,一套诛氏钳法在江湖上已经是最一流的武功了。后来墨乔的铁钳子丢了她就用分水峨嵋刺。峨眉刺也很好用,也可以当匕首用,可是在寻常的铺子里并没有峨眉刺这种兵刃,因此墨乔就用贴身匕首了。她用匕首确实脱过好几次险,比如刺死了就要侵犯了她的夏金明,偷袭刺死了在彩悦阁里第一次来的那个瘦道士,也在后来与胖大道士的搏斗中刺死了他。这三次,若是没有匕首,墨乔最起码是得失身,然后肯定是丧命了。虽然第一次的时候张九年一直在暗处观察,应该不会有危险,可是墨乔在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个。

这一次墨乔又摸到了匕首,她脑子里根本没有多想,只是知道那是他杀死了狗儿,他就必须得死。她根本没有犹豫,一刀就往前捅了过去。捅到了张九年的肋骨下面。张九年一点儿也没有躲避,就是盯着墨乔的脸,看着她怎么把一刀送到自己肚子里。这一刀刚进去的时候墨乔本来是后悔的,她后悔的是为什么刚才没有看准位置,没有捅到他的心窝里,而是捅到了肋骨下面。可是当她眼睛明亮了看到张九年的脸色和目光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儿。

她颤抖着手松开了刀柄,然后便是浑身乱颤,哆嗦着牙齿叫道:“你为……什么不……不躲开?”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说不出的恐惧难听。她手上和张九年的身上满是鲜血,都是从张九年肚里流出来的。墨乔简直觉得混天黑地了,只是哭着叫道:“你为什么不躲开,你为什么不躲开。”

张九年看上去已经站不住了,可是他却仍然愣在那里,他看着墨乔的举动,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终于,张九年支撑不住了,他摇晃着身体,倒在了地上。墨乔猛的惊醒,趴到了张九年身旁,只见张九年瞪着眼睛,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墨乔拍打着他的脸,道:“你会死吗?你支撑得住吗?”张九年的脸色发紫,紧闭着嘴不敢答话,生怕一张嘴那最后一股真气就窜了出来。墨乔看着下面那把匕首的黑色的刀柄仍然在张九年肋骨下面刺着,知道若是救他性命,必须拔出刀子。

她哆嗦着手握住了刀柄,想拔出去,可是又害怕刀子拔了出去张九年登时就会喷血死了,迟迟不敢动手。可是若是不拔那早晚是肯定会死的,于是又握住了刀柄。她本不是个犹豫不决,扭扭捏捏的人,可是这时候却总下不定这个决心。等到她第三次握住刀柄却又松开了手的时候,忽见张九年伸出手一下子把刀拔了出来。登时便见到血滚滚地救出来。墨乔大叫一声,拿着手帕去捂那伤口,可是血仍然一股股地流出。墨乔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她只是用力捂着伤口,哭着叫着。

张九年并没有显得十分痛苦,可是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白色。他见墨乔围在地上,曾经聪明果断的她竟然变得如此慌乱,心里有些不忍,呼了几口气,说道:“点我穴道。”墨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已不顾得自己满手满身的血,扶起了张九年,在他肩头和后背两个穴道上点去。可是她身子也弱,手上没有多少劲力,点了好几下依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已经冷静下来了,捡起了刚才的那把匕首,用刀柄用力往张九年穴道上点去。这才勉强有了些效果,那伤口的血便渐渐止住了。这其中张九年自然也催逼内力,起到了作用。

墨乔经过了刚才的惊慌失措,已经又冷静了下来。她看到了狗儿的尸体,心里悲痛不已。他明明就是张九年杀的,狗儿是完全无辜的啊,就算退一千步来说,医馆里的其他人都不是他杀的,可是他只要杀了一个狗儿,就必须得偿命。她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要救他,不是应该拔出刀再给他补上一刀吗?难道就因为他是张九年,自己曾经念念不忘的那个男人吗?还是因为他三番两次地救了自己性命,而且还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那股深情?

墨乔自然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他救自己的时候,带上了面具,还对自己表露出一股不屑,鄙夷的神情,为的就是让自己不记住他的恩情,继续和方小楼在一起生活,彻底把张九年这个人忘掉。他对自己多好啊,她当时做的那些事情时恐怕内心的痛苦比自己任何时候都更加重。

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墨乔才救了他吗?对自己好的人,墨乔知道该怎么报答,可是他要是杀死了无辜的人,那就是做恶事,必须惩罚,就算他对自己有多么大的恩情都是不能抵消的。

墨乔心底里其实是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救他的,就是因为自己刺出去的这一刀,他没有躲。他既然没有躲,说明他问心无愧,说明他不怕死,或许真的不是他杀的狗儿,谁知道呢。

这时候张九年已经半坐着靠着井沿上了,他刚才是想撑着起来的,可是再坚强的人在这种时候也站不起来。张九年眉头紧锁,看上去有几分痛苦,不过他至始至终没有吭一声,甚至还很镇定很安和。墨乔甚至觉得他并不会特别痛,因为实在痛到忍不住的时候人当然会叫出来的,可是接着她已经发现了张九年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和他苍白的脸色。

墨乔知道这里自然不是个养伤的地方。她过去拉住了张九年的胳膊,要把他扶起来,可是抓住他肌肉松软的臂膀,墨乔又觉得有些不妥了。墨乔终究还是扶起了张九年。这时候若是张九年彻底瘫软在地,凭借墨乔现在孱弱的身子,是扶不起来的。但是扶起来之后他们还是往前走了几步。这里离大富伯的屋子最近,可是墨乔眼前却闪过了大娘死时候的表情,鼻子一酸竟流出了泪,然后便往前院去,她要带着张九年去自己和方小楼一块住过的厢房。墨乔看到前面地上躺着的尸体,显得很平静,她推开门和张九年进去之后便把他放到了床上。张九年并不是很抗拒,而是一切都按照墨乔的安排来,两人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放好之后墨乔便去烧水,去拿来干净的布和金疮药,剪刀。外面围观的人都不敢进来,因此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墨乔知道这些东西在哪里放着,金疮药在前面临街的药房,她去取药的时候那个进财伯曾试着问她话,可是墨乔并没有回答。她看到地上的尸体时也没有再哭泣或者停留下来,因为她现在有事情要办。

墨乔拿着剪刀剪开了张九年被刺处的衣服,用沾了热水的手巾擦洗,上了金疮药,用布裹了。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好像她就是医馆里面人,这时候救治的不过是一个寻常受了刀伤的人。张九年还是没有吭一声气,并且对墨乔做的事情极其配合。别人看来,还以为他们俩很有默契一样。

墨乔又去前面的药房里取药,她要给张九年熬药养伤。墨乔认识一些基本的草药。因为出来闯荡江湖的哪个不都有点儿治伤的本领?她还很小的时候,父亲陈芒之带着她去山上玩耍,就采摘了各种药材给她看,告诉她那是什么,应该怎么采摘怎么晒干或者保存,怎么煎熬治哪一种病。有时候陪她玩耍的白溆堂的那些大人们也给她讲述。墨乔记性很好,领悟的也很好,每个人都喜欢和她玩耍。

她对外面的那些人视若无睹,只自己去取药。那个进财伯问道:“陈姑娘,是还有人在吗?”墨乔道:“没人了,都死了。这药,是给另外来的一个受伤的喝的。”那进财伯没敢多问,只是哦哦的两声。墨乔又道:“这两日,还要劳烦进财伯了,一会儿我给你取银子,你去让人订做九口棺材,越快越好。嗯,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明白该怎么办,想来进财伯你应该清楚。银子有的,记住越快越好。”那进财伯答应了几声,并且说了些好话。

墨乔进去把药煎上后就去账房里取了二百两银子。她知道银子在哪里放着的,整个医馆的人都知道银子在哪里,有多少数,墨乔来没几天,他们都告诉了墨乔。她把银子给了进财伯,问道:“九口人,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去取。”那进财伯捧着银子道:“够了够了。我一定尽快去办。”墨乔“嗯”了一声,又给了进财伯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道:“这锭银子是我单独给你的。我知道你家里也不容易。那些不够了再来要。嗯,尽量明天就办好。”那进财伯要拒绝,可是看墨乔一脸沉寂的样子,答应了一声就赶着出去了。

墨乔对其他围观的人朗声说道:“医馆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都很伤心,不过你们也都别在这里围观了。我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好。”说罢便关上了医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