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哪?她也在飞升吗?她是在前路等待?还是已独自远走?若不是自己一剑,她不会死,她会愿谅自己吗?她能心甘情愿放弃人间的一切而坦然自若吗?
这一切疑问,韩星都不敢肯定答案,是以他急切地想找到母亲……
他想喊,他知道既便母亲不存心等他,也不会走得很远,但他还没喊出‘娘亲’二字,就有个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就在耳边,韩星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仿佛魔域厉鬼般的嗓音,略微带着轻蔑,鄙视和得意。却不是柳鹏飞是谁。
韩星的意识瞬息之间转折一百八十度,霍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了柳鹏飞。
柳鹏飞的眼中同样充满了轻蔑,鄙视和得意。
韩星这一惊非同小可,环目一顾,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辆温暧舒适的香车之中,车正缓慢而有节制的前行,倾听车箱外,毫无人息,识途宝马无人驱赶也依然行得四平八稳。
车箱之中只有韩星与柳鹏飞两个人。
柳鹏飞道:“你醒了。”
韩星冷冷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柳鹏飞道:“因为你没死。”
韩星当然知道自己未死。人只要还活着,就无法逃避世间的恩恩怨怨,不愿面对的也得面对,承受不了的也得承受。但他来不及感慨。对柳鹏飞冷酷如冰地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死,否则怎么会看见活生生的你,你这种人,若是死了,是不会和我一道上‘天堂’的。”
柳鹏飞疑声道:“你刚才感觉自己在上‘天堂’吗?”
韩星道:“是。”
柳鹏飞道:“难得。”
韩星问道:“难得什么?”
柳鹏飞道:“难得你没死在敖天手里,才有如此美妙的黄粱一梦,否则你这种人若真死了,也是不可能上‘天堂’的。”
想起敖天突然要对自己及沈姑姑下毒手,韩星心头禁不住一阵楚痛,冷冷地问道:“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柳鹏飞道:“敖天要杀你,我救了你,就这么简单。”
韩星冷“哼”了一声,道:“你会那么好心,救一个随时随地都想杀了你的人?”
柳鹏飞道:“我的确没那么好心,但因为云凤我又不得不当一回活菩萨。”
韩星冷蔑地一笑,问道:“敖天呢?”
柳鹏飞眼球转了转,道:“死了。”
韩星冰冷地道:“你杀了他?”
柳鹏飞盯着韩星的神情,疑声道:“他给你喝‘迷行散’,还狠毒地控制你亲手杀害自己的娘亲,并且最终也不想放过你,可你似乎并不十分恨他,还好像很关心他。”
韩星想到母亲的死,肝肠寸断,胸内一股热血,突然又涌了上来,涌到口中,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想恨敖天,可是恨不起来,正如柳鹏飞所言,还很关心他的处境,又逼问道:“是不是?”
柳鹏飞一耸肩,没说话。
在韩星看来,已是默认,目光冰冷地仇视着柳鹏飞,那样子像是要吃了他。
柳鹏飞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反正对于韩星的这种目光他已经司空见惯。疑声道:“你该不会是想杀了我,为他报仇吧?”
韩星盯了良久,眼里的仇恨渐渐变作凄迷,人也再度的萎靡不振。似乎连恨的力量都没有了。凄声道:“云凤阿姨呢?”
柳鹏飞始终盯着韩星的神情,到看出萎靡时,眼中顿时又充满了轻蔑和鄙视。随手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韩星。
韩星接过信,见信封上书着:“韩星亲启”四字,是云凤的手笔,忙拆开来细看,信上道:星儿,有急事忙于处理,阿姨没有时间等你醒来,星儿醒来时,千万勿与柳鹏飞争执,安心在他那里养伤,阿姨不日便归,且记,勿念。
韩星看罢,掩卷沉思,默然不语。
柳鹏飞道:“云凤一定让你在我这里好好养伤,等她回来,并且不让你与我为敌。”
韩星冷“哼”了一声道:“明知顾问。”
柳鹏飞道:“所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韩星凄惨地道:“不必,你杀了我吧,我亲手杀死了娘亲,实在没有勇气活在人世了。”
柳鹏飞“哈哈哈”大笑起来……
韩星明知他是嘲笑自己,却闻似未闻,麻木呆滞,仿佛木头一样横在那。
柳鹏飞直笑到声音发哑才敛住笑容。对于他来说,能看到韩星萎靡至此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是以总是笑不够的。
柳鹏飞讥诮地道:“想不到韩星竟如此不堪一击。”
韩星低声道:“韩星也是人。”
柳鹏飞遗憾地道:“只可惜,我不能杀你,我答应云凤好好照顾你。”
韩星道:“其实你很想杀我,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若杀了我,就得不到云凤阿姨,你佯装好意带我到你的地方养伤。醉翁之意,只不过是怕云凤阿姨去而不返,所以拿我来要挟她而以。”
柳鹏飞一耸肩,道:“既然你知道,那我就更不能杀你了。”
韩星道:“假如我有办法让你鱼与熊掌都得呢?”
柳鹏飞一怔,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星痛苦地摇摇头,沮丧地道:“因为我实在是不想活了,又没有勇气自杀,你就承全我吧。”
柳鹏飞再一次放声狂笑起来,笑得发了疯,他已根本不把韩星放在眼里。像韩星这种人已不值得他正视,是以他只有仰头大笑,只有笑才能表达他的愉快,只有笑才能表明他是至高无尚的,而韩星此时只不过像是一条狗,倦缩在他滕下。
雕花的车棚被笑声震裂,发出“咯吱吱”的声响,似乎转瞬之间便支离破碎,千里良驹被笑声震憾,“希聿聿”一声长嘶,一跃千丈,唿哨疾驰,车身急剧颠簸。韩星身体几度被弹动起来又落下……
突地,笑声戛然而止,柳鹏飞僵尸一样僵住,笑声虽顿,笑意仍在,却是僵在脸上。
同时,他看到了韩星的脸上洋溢出了笑,那是对他的讥笑,笑得比他刚才更得意。
人在看到他想不到的事情时,总会产生惊愕,但任何的惊愕都比不上柳鹏飞此时的惊愕,因为这种惊愕已延伸到了恐惧。
生命对每个人来说毕竟只有一次,说自己不怕死的人很多,但面对死亡真正面不改色的却屈指可数。
柳鹏飞毫不例外地属于很多人中的一个,是以此刻他脸上的横肉已变得扭曲,抽搐,已无人色。
直到现在他才点了点头,才相信韩星不愧是韩星。
韩星根本不是木头,而是一个可怕的人。一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最可怕的人。这可怕的人,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寒铁刺入心腹的冰冷。
就在那一刹,车身迅速巅起,韩星身体弹高,一柄短匕自袖中射出……柳鹏飞便僵住了。
韩星手握刀柄,冷蔑地道:“你不先死,我还不舍得死。”
也许韩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法杀人,但就在柳鹏飞拼命的狂笑那一刹,韩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无暇考虑是否光明磊落的问题,达到目的就行。
他果然如愿了。
柳鹏飞嘴唇抽搐着道:“不愧是韩星。”
韩星轻笑道:“抬举!”俊面一寒,奋力一掌击向柳鹏飞。
只闻“喀”的一声,车身破损,柳鹏飞横飞出去。摔倒在一丈开外。
韩星旋即飞出,傲立于柳鹏飞跟前,受惊的宝马拉着破损的空车飞也似地驰向远方,转瞬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