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武臣回到大军营地之后,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上古皇帝时期算起到现在,没打仗就已经败了,气势汹汹而来却灰头土脸回去的战斗这还是第一例。作为主人公,武臣自然是羞愧难当。他是地位最高的赵王,所有人见他归来都俯首称臣,偏偏他自己又知道所有人的人都在心里笑话他,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
等着回到大帐之后,武臣淡淡说道:“韩广的家人都已经送过去了?”
张耳点了点头:“前些天已经送过去了。”
武臣想要哭,但是此时哭出来就更难看了。一大把年纪了,这么丢人现眼,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武臣抬头望天,努力不让自己眼角的泪水流下来。
张耳看到武臣情绪低沉,想岔开话题,同时这个问题也是他很关心的:“王上,前往燕军游说的那个使臣去了哪里?”
武臣摇了摇头:“不知道,传令撤军把,我想回邯郸。”
张耳还要问些什么,武臣却已经离开了。陈馀此时心中对郦食其也佩服万分,他看着张耳感慨道:“人不可貌相,此人绝对是一个大才,赶紧去找他。”
张耳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不过郦食其此时早已经架着马车离开了大营,朝着他老家陈留而去了。赵国,他还真看不上眼。
什么乱世?此起彼伏的战争,流离失所的群众,名利场的争夺,尔虞我诈……燕国和赵国的闹剧这边刚刚结束,章邯那边又开始打仗了。真是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田臧本来想着去建立功业的,他打算埋伏在半路上,给章邯来一个出其不意的伏击。章邯大军的动态已经非常明显了,从函谷关出来之后先是郯城紧接着许城,这一路是直指张楚国的国都陈城。所以田臧便打算悄悄埋伏在这一条路上,但是左等右等,却发现章邯的大军迟迟不曾到来。大雪天的,大军埋伏在草丛山林之中,一个个冻得面红耳赤很不好受,部下最终受不了了,问田臧道:“将军,咱们是不是埋伏错了呀?怎么章邯的大军还没有到呢?”
田臧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是碍于面子嘴上还是说道:“不应该呀。”
“要不我们找人问问吧。”
也只能如此了,田臧当下便派出去十多个人找周边的老乡问一问路。结果他们一问,发现章邯早在五六天前就已经走过去了。田臧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面红耳赤,自己一帮人早这里守了半天的路想要拦路抢劫,最后竟然发现路上的客人早已经走过去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部下傻乎乎地问道。
田臧想了想说道:“全速赶路,这一带我们比章邯熟悉,我们抄小路,一定要追上去,也不需要埋伏了,背后穿插全军冲击,定然也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田臧低估了章邯,更低估了大秦百炼成钢的军队。
当田臧的部队出现在章邯身后时,章邯甚至没有下令调转军队,军队便已经自发后队改前队,章邯只是下令擂鼓,大秦军队便铁血洪流一般冲了上去。带军冲在最前面的田臧刚刚喊了几声“杀”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再一次获胜了,章邯却没有丁点儿的喜悦。难以避免的骄傲情绪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他觉得对手实在是太弱了,他想要的战争是奇谋跌出,龙争虎斗,而不是一群穿着铠甲拿着长毛的人对那些个衣不蔽体扛着木棍的废柴单方面的屠杀。其实这也不能算是骄傲,只能说是对敌人的蔑视。
大胜之后章邯没有下令打扫战场,因为实在没什么可以打扫的。活着的俘虏章邯根本看不上眼,一群乌合之众混进自己的铁血军团之中,只能使得整个军队的战斗力都降低。而武器装备就更不用说了,别说是章邯,就是军队之中最底层的士兵都看不上那些个烧火棍。
大军继续前进,马上就要抵达陈地了。关乎张楚政权生死存亡的一战就要开始了。在这最后决战之前,已经有无数次的战斗,但是细细一数,张楚政权从来没有赢过。武关之战周文死,郯城之战邓说死,许县之战伍徐死,现在田臧也死了,张楚政权胜利的希望在哪里呢?
这是一个新生的国家,秦国好歹已经传到了二世,但是张楚国从陈胜在三川郡带着徭役逃亡就开始就算,也不过才五个月。这个政权实在是太薄弱了,官员建制不全,君王不懂得帝王之道,军队里面全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陈胜已经开始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了,然而能够有的准备只是准备粮草,聚集全部军队而已。而这些其实很早就做好了,每天早朝除了问一下已经准备好的事宜,剩下的就是询问章邯军队走到哪里了。枯燥,无聊,仿佛是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在掰着指头数算自己剩余的生命。
大臣们都很担忧,看到陈胜根本不懂得用人之道,只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在中正朱房四国庄贾等人的推波助澜下滥杀无辜,房君心痛不已。吴广的死使陈地的大臣们又走了一大批,大家对陈胜已经很失望了。房君终于忍不住谏言说道:“王上,治理国家需要刚柔并济,收拢人心也要恩威并施,决不能一昧杀伐啊!也要懂得奖赏。”
“奖赏?”听到这话陈胜只觉得好笑:“房大人,你说朕应该奖赏谁呢?凡是有功之人,此时都已经自立为王了,而各地大将现在在章邯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一败再败,难不成要朕奖赏这些败军之将吗?”
房君说道:“王上,奖赏并不一定是针对那些有功之臣,也是收拢人心的办法。”
“收拢人心?”听到这四个字陈胜心中无限感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房君问道:“敢问我应该奖赏谁呢?”
“譬如张耳之子张敖此时还在我陈地。在这之前,陛下一直把张敖与魏咎等人严密看守,依我看来看着他们也无济于事。此时赵国与齐国乃至燕国对于章邯大军都好不抵抗,只等着我们与章邯私斗,他们好从中取利。但眼下的局势,若是赵国齐国都不出兵相助,我张楚国根本难以抵抗章邯。不如封赏张敖,以取悦张耳。当初张耳来投奔王上,王上待之不薄,此时王上再封赏他儿子,张耳说不准便会劝说武臣出兵相助,这不是好事一桩吗?再说了,周市既然想要迎魏咎回国立为魏王,我们何不成人之美呢?我们不交出魏咎,周市必然不会出兵来助我们攻打章邯,但是主公若是放了魏咎,说不准周市便回带兵来救,这不也很好吗?”房君苦口婆心地跟陈胜说道。其实这些事情做起来并不难,而且还很有成效,但是小肚鸡肠的人往往惦记着以往的私仇而见不得背叛自己的人好,所以陈胜一直没有做。这是他的性格,根本无法改变,即便此时他按照房君说的做了,他以往种种小肚鸡肠的事例依旧停留在魏咎张敖等人的心中,这些人永远不会改变对陈胜的看法。
但是陈胜在这一刻似乎有些醒悟了,是啊,自己不让被人得到好处,别人又如何能够诚心诚意地帮助自己呢?当下他走下台阶,握住了房君的手,说道:“房大人,您这话才算是点醒了陈胜啊!”
房君看到陈胜突然如此屈尊亲近,心中很是激动,颤声说道:“王上不怪罪微臣冒犯便是了。”
“朕立马就按照你说的做!”
……
周市第五次迎接魏咎,陈胜终于放人了。此时此刻,时间已经来到了二十元年十二月,这一个月,是史书上记载陈胜死亡的月份,这一个月,也是魏国正式复国,魏咎被立为魏王的一个月。
陈胜似乎改变了,开始知道分享,分享荣誉,分享地位尊严,分享抗击秦国的胜利果实了。他立了张敖为成都君,立了曹畔为武平君……他开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势力,向赵国求兵,向齐国求兵,向魏国求兵,派出武平君曹畔前往齐地东郡和田儋分庭抗礼的由秦嘉、董緤、郑布等土匪头子组成的起义军招纳收拢。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赵国依旧按照张耳的建议攻打着太原郡。
魏国刚刚立国但是才有几个城池,自己忙着攻城略地根本没工夫理会陈胜。
齐国田儋跟陈胜素不相识,而且齐国更是在关东最后,赵国魏国都还没事儿,他更不着急。
至于东郡的那一伙儿土匪被田儋追得本就狼狈不已,陈胜当初不想着帮他们一把打败田儋占领齐地,此时好端端派来一个什么武平君要领到他们,这是什么道理。曹畔刚刚当上武平君,就被秦嘉给杀了。随后秦嘉依旧抵挡不住田儋了,开始带着人马南下去了楚国。
最后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的站在城墙之上感受着四周寒冷的冰雪,陈胜心中无比的荒凉,同时也无比的怨毒。在最后的时刻,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四处申诉求告,但依旧无济于事。章邯还是来了,来到陈城之外。陈胜觉得自己再一次被人给耍了,即便张楚国灭亡了,他本可以保持尊严的,他是第一个起义的人,是最勇敢的那一个王,但是在四处求告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也有求人的时候。
他觉得房君骗了他。
前不久他还握着房君的手感慨房君是他的肱骨之臣,但是转眼间他就把房君看成了自己的生死大仇。在临战之前,陈胜把房君给杀了。
房君也没能活过这一场大学,没能等待春风吹来,死在了冰凉刻骨的寒潮之中。他临死的时候,心中会不会赶到悲凉呢?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之下的黑色铁甲洪流,陈胜心里已经没底了。
这整齐的士兵方阵看上去就有一种无比强大的震撼力,比陈胜自己穿着麻布草衣看上去七齐八不齐的队伍强大太多。
他突然明白周文邓说等人为什么会失败了,因为秦军实在是太强大了。
张贺此时在城墙之下,正面对着章邯。
陈胜没有选择守城,他要轰轰烈烈地与秦军打一下,这是他最后的幻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国军队宁无敌乎?
当初王侯将相在他眼中是那么得高高在上,但是他轻而易举地便成为了王侯将相。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秦军不可战胜,他能不能够轻易地战胜秦军呢?
在这一刻,陈胜是赌博,是什么都不相信也没什么可相信地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运气。
章邯看到这一幕笑了,笑得从容而简单。
战鼓终于擂起来了,雪花飞舞,杀声震天,很快便有红色的血光飘飞。
阳光朗照着,大雪终于听了,然而战场之上依旧雪花四射。
这一战的结果其实早就注定了。虽然陈胜手头的二十万大军在人头上占优势,但他的军队没有经过训练,没有生死搏杀过,而且装备太落后。而章邯手底下的十万人一路走过来逢战必胜,以战养战之下已经有了一股子所向披靡的势气。正所谓:“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
等着战斗开始不过半刻中,陈胜便已经从城头上走下来了,他不愿意再督战了,因为局势依旧是一边倒。回到王宫之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腹大臣朱房不知道被谁给杀死了,人头就放在大殿之上。陈胜来不及愤怒,看到他的司过大臣庄贾,便赶忙让庄贾找来他的马车,驾着马车从西城门逃出去了。
这一战,陈胜的最后的大将张贺战死,张楚国国都陈城被破,陈胜灰溜溜坐着马车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