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衫离开了少林之后,第一时间便赶去了当年诸葛云笙的隐居之所。不出意外的,景衫在其中一无所获。非但其中的房屋因为太长时间无人打理而遍布蛛网,就连屋外的花圃菜地也都因为没人拾掇而杂草丛生了。
见此情景,景衫还道是诸葛云笙不愿自己打扰他清修,因此在房外感怀一阵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此地,预备另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说起来景衫也不是没想过接下诸葛云笙隐居的地方,从此在这里远离武林纷争。但这个念头刚一兴起,景衫便想到此地早被朝廷掌握,若日后朱祁钰来找诸葛云笙时却把他撞见,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因此想来想去,景衫还是没在谷内多留。再想到而今离开武当也有一阵子时间了,景衫心里对诸位师兄不可说不怀念,虽然现在武当山肯定是回不去了,但景衫还是想先回到均州,打听打听武当派现状如何。
说起来景衫现在还挂着武林盟主的名头,可他隐居少林这一年多以来却完全不曾理过江湖上的大小事情,说起来到还有些失职了。
想到了这里,景衫也走到了官道之上。反正他也不急着赶路,因此也就没去驿站租借马匹,而是慢悠悠的往均州去了。
走在路上时,景衫的心情却也没有表面上那样轻松。除了要应对少林寺的报复以外,景衫现如今最担心的还是那不知生死的朱允炆。
即便朱允炆复国的大业失败了,可他起码还是毒喙的领袖。作为曾经毒喙的一员,景衫自认对毒喙的威力有所了解。而在他的意识中,如果“隼”下定了决心要杀哪一个人,那么无论此人的武功如何高强,都很难好生生的迎接死亡。
所以一边走在路上,景衫也不忘了打听近一年多一来,江湖上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并希望能从中找到毒喙的蛛丝马迹。
然而令景衫做梦都想不到的是,他日思夜想的朱允炆,此时就住在距离此地不足百里的一间小屋之中。
说起来时间又得推移到两年以前,方孝孺以重手法打伤了朱允炆后,将其带离了镇西将军的大帐。虽然心中并没有抱着必杀朱允炆的心思,但由于当时方孝孺害怕朱允炆逃跑,因此手下力道控制的不甚严密。再加上朱允炆仅仅是内功深厚,外家功夫却是一半的紧,所以吃了一掌之后当即被打得经脉断绝气血沸腾,眼看就要魂归西天。
方孝孺虽然答应朱祁钰来刺杀朱允炆,但那只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而并非为了什么功名利禄。再加上他身上腐儒思想作祟,总觉得一日为君终生为君,所以对朱允炆还是抱着几分尊崇的。
因此重伤了朱允炆之后,方孝孺当即便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先将内力封死他的经脉,吊着朱允炆一口气不散。而后方孝孺带着重伤的朱允炆遍访名医,却也只能得到一个答复:“此人早已魂属阴曹,就是大罗金仙在世,也万万救治不得了。”
方孝孺虽然武功高强,但平日里并不看得起那些武林中人,因此也不屑于与之同流合污。是以此时要救朱允炆的时候,方孝孺却连江湖中有哪些医术高超的人都不知道,只能如没头的苍蝇一般胡打乱撞,期间不断地用真气与各类珍贵药材吊着朱允炆一口气,希望能出现转机。
可也不知道是方孝孺那一掌实在太重,还是朱允炆平生造孽太多,这一年多一来朱允炆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可却一直不曾有任何转机出现。终于,朱允炆的身体状况已然不允许他到处寻医,所以方孝孺只好带着朱允炆就近来到了一个村落的旁边,一边在周遭寻医问药,一边照顾朱允炆。
可方孝孺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知,时至今日朱允炆早就无药可医。他之所以每天还浪费这么多时间去寻访名医,不过是为了过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罢了。
对方孝孺的这种心态,朱允炆当然也了然于胸。也不知是他吃准了方孝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自己,还是真的有心求死,但凡有空的时候,朱允炆便要来来回回的出言辱骂方孝孺,再不就是用各种恶毒的言语逼迫他抛弃自己。
今天方孝孺又寻医未果,从外面赶回了茅屋之中。朱允炆躺在床上,看见方孝孺回来之后,便将一应饭菜摆在桌上,于是再次出言辱骂道:“你这逆贼,我早说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我若是你,就不再做这些无用之事,便将我抛下又能如何?”
方孝孺对朱允炆的话语充耳不闻,而是把饭菜摆好之后说道:“今天我特意去买了你爱吃的鸭子,听说东边那个城镇里来了个游方的郎中,好像颇有几分能耐,我明天去将他请来给你看看。”
“哼,见天的吃鸭子,再怎么爱吃也该腻了!”朱允炆虽然这么说着话,但却还是老老实实的从床上直起身来,走到了桌边。
他毕竟身怀绝世内力,因此虽然体内经脉断绝,内脏错位,却不像寻常人那样只能卧床不起。凭方孝孺现在的精神头,每天在这方圆数米的小屋之中走一走,还是不难做到的。可要让他长途迁徙,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方孝孺虽然武功不凡,但他一直不曾以此牟利,所以日子过得一向窘迫。虽然说现在平着他方孝孺的武功,若要去随便找个门派或者家族,自然能被奉为上宾,至于平日话头也肯定少不了他。但他生性骄傲,哪能受得了屈居人下的感觉,因此方孝孺就只能靠着去剿灭几处山贼来夺些钱财,虽然收入不菲但勉强只能够得上朱允炆平日里药材的开销。再加上方孝孺不放心别人来照顾朱允炆,因此事必亲为,久而久之就连养成了几十年的酗酒的毛病都给戒了。
看着朱允炆中气十足的责骂自己,方孝孺心里非但没有介怀,反而还十分高兴。因为既然对方还能有力气骂人,就证明他的伤势还不算致命。
“你若不想吃烤鸭,我明天便给你带些别的回来。”方孝孺笑呵呵的看着朱允炆大快朵颐,心里默默盘算,趁着朱允炆状态不错,这几日便再带他往远处走走。附近的医馆他已经问遍了,除了像是明天来的那种游方的郎中以外,已经很难找到新的医生了。
“无论是什么山珍海味,由你这乱臣贼子给我带来,吃着都是味如嚼蜡一般!”朱允炆冷哼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道。
方孝孺虽不在乎朱允炆对他如何辱骂,但唯独听不得一个词汇,便是“乱臣贼子”。每当朱允炆以此责骂他时,方孝孺心中便好像给人一抽。而朱允炆这么长时间以来也越发了解怎么才能伤及方孝孺的内心,所以每每责骂方孝孺之时,也越来越喜欢说出这四个字来。
“陛下若吃完了,我便帮你加固一下经脉。”方孝孺神色黯然道。
朱允炆浑身经脉尽断,须得方孝孺每天用真气帮他加固,才能保证朱允炆的气血正常运转。而朱允炆虽然口口声声不用方孝孺帮他治疗,但每到这个时候,却也都还是老老实实的任由方孝孺在他身上作为。
两人在床上盘腿而坐,方孝孺熟门熟路的将双手贴在朱允炆背上,感受着他的内息流动。在方孝孺的神识之中,朱允炆的经脉就好像是一旁废墟,若没有他时时加固,恐怕早就分离崩兮了。
然而今天方孝孺将真气度入朱允炆体内之后,却发现事情有所变化。往常朱允炆的经脉虽然碎落成断,却还有迹可循,可现在朱允炆的经脉非但乱成一团,而且让人毫无头绪。
“怎么回事,按照方才他的表现来看,伤势明明不应该如此恶化才对啊!”方孝孺见朱允炆体内经脉混乱,还不及细想,就听噗的一声,身前的朱允炆一口老血,染红了大片的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