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萤呆在扶桑树下很久,蜷着身子,一声不吭,羲和就坐在上头注视着她,恍惚中竟有些茫然。
“你和小时候真像。”
小小的,躲在我这里哭泣。
羲和说话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不知不觉间,从一两个字变成了简单的句子。朝萤抬起头来,对着她笑笑,仍是沉默。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因为她知道,纵使自己说出来,该来的还是会来。朝萤痛恨自己的无能,也头一次这般恐惧。她是真得很害怕提亲之事成真,她对父亲的想法一无所知,更无法去猜测。
羲和跳下来,说道:“我送你回去。”
朝萤摇摇头:“我自己走吧。”
“小桃不在。”羲和伸出手,说了这么一句,她应该有很多的意思。朝萤一愣,接着就妥协了。这位姐姐是在担心自己,小桃若是在,还能守着,现在她病了,就没有人能有这种本事,有这种资格了。
“谢谢姐姐。”朝萤叹息着,她从林岁安想到林斐之,从林斐之想到自己不可窥探的未来,心中苦闷。羲和陪着她,顺着银河水,朝着青烟门走去。
“你知道吗?其实银河水之下,就是泰山府的天空。”
朝萤顿住脚,缓缓地侧过脸去,羲和浅浅地笑着:“说不定,那孩子也在抬头仰望着你,不要哭了,坚强些,好不好?”
“仰望,着,我吗?”朝萤愣愣的,羲和轻声念道:“对,你要坚强些,小桃她,会担心的。”
朝萤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羲和拍拍她的背,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孩子已经足够坚强了,已经不堪重负了,可是她们没有退路,除了继续往前走,别无他法。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让她不要太难过,所以哭一哭,应该会好一些吧。
花不寿回了星官署,却意外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白衫青羽,竹帽遮颜,配着个七寸来长的短刀,一般般的气势,却又十七八般的令人害怕。
“大人您怎么来我这儿了?”小福神讨好地笑着,我的天,为什么执掌使会来啊?不是说这位大人日理万机,从不与人多话么?
“来审查下你的业绩啊。”来人似笑非笑,花不寿哪敢说一个不字,只能硬着头皮请人进去了。
羲和送朝萤回了寝宫,所有的侍人都不敢直视她,毕竟论神位,这位女神还是高高在上的。
“我就送到这里,你进去吧,不要担心。”羲和低声嘱咐着,打了个响指,便悄然抹去了自己来过的踪迹。
她静静地前去了星官署,摸到花不寿的屋前,听了一会儿里头的动静,却是笑起来:“白星夜竟然来了。”
她想了想,叩叩房门。花不寿一个激灵,他已经被执掌使盘问好长时间了,现在来个人,简直是救他于水火之中啊!
“我去开门?”他耐着性子请示,白星夜却没有半点动静,撑着下巴笑笑:“不好,你还没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真得不知道,小狐狸就是抱回来养了几天,结果它自己跑丢了。”花不寿讪笑,白星夜仍是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盯出个洞来。
“白星夜,你开个门。”羲和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花不寿看着面前的执掌使脸色变了又变,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羲和又道:“白星夜,你不出来见我,我就走了啊。”
“等等!”
花不寿眼瞧着上一刻还端庄的执掌大人,下一刻就风一般地冲了出去,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听说这位大人和羲和姐姐有关系啊?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映着小福神诧异扭曲的脸,事情便冲着扑朔迷离的方向越奔越远了。
朝萤回了房,也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父亲。”她缓缓地行了礼,伊贤淡淡地说道:“不用多礼,坐吧。”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椅子,朝萤微微颔首,沉默地坐了过去。
“去哪儿了?”
“出去散心了。”
“去哪里散心了?”
朝萤瞥了父亲一眼:“去羲和姐姐那里散心了。”
“哦。”伊贤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语气缓慢而沉重,朝萤问道:“父亲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没什么,只是担心你又去不该去的地方。”
“不该去的地方?”
伊贤注视着女儿,眸中似乎染上了一层黯淡的灰尘,他道:“我说的地方,你应该清楚。不要再去了,父亲是为你好。”
朝萤握紧拳头,咬了咬嘴唇,是了,父亲都知道,他都知道,所以,他应该也会答应提亲吧?会的吧?朝萤光是这么想着,便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懑,她不懂,一点都不懂,位高权重的神,当真一点温情都存不住吗?
“父亲,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传闻。”朝萤不甘,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颤抖的声线告诉着伊贤,这个孩子在害怕,在恐惧。
“父亲都是为你好,不该想的,不要乱想,好好休息吧。”他平静地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去,朝萤拉住他的衣袖,哭出声来:“我不明白,父亲!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您让我理解您,可我真得理解不了!我不能!”
伊贤蹙眉,沉默地扯开袖子,道:“到时候,你就能理解了。”
朝萤捂住脸,失声痛哭。没有了,没有人能拯救她了。
林岁安站在观象司的最顶楼,仰望着那迢迢的星河,不知道她的伙伴们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些什么。想来,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完成的目标吧,为了这个目标奔波忙碌,辛苦努力着。正寻思着,小狐狸如用一个毛球儿,从楼梯那边,轱辘骨碌滚了过来,一直滚到林岁安脚下。
“哈哈,你这个小东西。”林岁安笑笑,蹲下身子来,摸了摸,“哎,头在哪儿?”
小狐狸嗷嗷地叫了两声,才伸展开躯体,胖胖地一摊,逗得林岁安咯咯直笑:“你要干嘛呀,和姐姐一起看星星么?”
小狐狸打了两个滚,站了起来,盼着窗沿,费力地往上爬,林岁安无奈,用手托着他圆圆的屁股,帮了一把:“你呀,让你吃那么胖!”
小狐狸趴在窗户上,摆动着尾巴,林岁安笑着,指了指远处,她道:“椒椒,你看,多多和萤萤就在那边,等我腿好了,等风声过去了,我就带你去找他们。说不定那时候你的身世书也找到了,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小狐狸蹭了蹭她的手,乖巧可爱。尹阙和如意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若是时间定格在此处,那也是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