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的丰田“小公主”就像是低空飞行一般杀向工具库房，快到门口的时候，就像电影里的画面那样，一个急弯，险险停下，差点在墙上戳个窟窿。

随即一个高大的人影迈着巨大的步伐，三步就跳进了大门，又两步就跨进了办公室，又两步，已经站到了蒋爱国的面前。额头上的汗水也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车开的太快，反正，肯定脱不开“紧张”。

气还没喘匀，就赶紧说：“蒋总，董事长问我个事情来。”然后盯着武臣男：“小武，就不知道给蒋总倒杯水？你还能不能干了！”

武臣男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职，实在是有失体统，赶紧把脏手套摘下，就要去翻一次性纸杯。

“不用啦！”蒋爱国怒气未平，何况，他的火，又岂是一杯水可以扑灭的。“我在哪还喝不上一口水？我是问你，你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供应，是怎么管理的？有个规范没有？”

于大春又盯着武臣男：“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让你赶紧写个制度，写出来了没有？”

“哪有！”武臣男一脸的委屈：“这几天每天忙这忙那，都着急，我又没人。”

“行啦行啦！一天到晚找借口，就不知道解决问题，光知道提问题，你就是这么干了？”于大春对武臣男的表现很失望。

“我问的是你！”蒋爱国死死瞪着于大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队长，你一个科长，谁大谁小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于大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默默的咬了咬牙。

蒋爱国继续问道：“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收货、发货，都是怎样的流程？”

视线终于从于大春的身上转移到武臣男的一侧，于大春不禁长出一口气，并开始想对策。

武臣男赶紧从蒋爱国面前一堆凌乱的本子里抽出一个，并翻开第一页：“蒋总，您看，这就是咱们的登记情况。”

但是面对那苍蝇翻滚一般的字迹，根本难以入蒋爱国的眼，一根食指在本子上连敲数下：“这是甚？这只是个记录，我要的是流程，具体到每一个环节，要有一个明确的规定！什么叫规范？有没有？”

武臣男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蒋爱国的意思，还是已经被吓傻了，只剩下摇头和虚弱的声音吐出的两个字“没有”。

蒋爱国一脸鄙视的看着于大春：“我就不知道你天天忙的是个啥东西！”说完脸往另一侧一扭，即使那一侧，是光秃秃的墙壁。

于大春陪着笑脸：“我天天坐办公室，被一堆人围着办合同，要货，乱七八糟的生活根本忙不过来。”

“你可拉倒吧！”蒋爱国的脸扭了回来，脸上带着无尽的笑，那笑容，比怒容更让人害怕，“还天天坐办公室，糊弄谁呢？我每天经过办公室都要往里看一眼，一回也没看见过你。”

此刻，站在于大春和蒋爱国身边的虽然只有武臣男一人，但也让于大春的脸滚烫，“老领导，话不能这么说，你这，还弄死我呀。”

蒋爱国的笑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咋？我说错你了，你做的对？”

于大春没法解释，只好继续笑，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但，他又错了。

“笑什么笑！”蒋爱国这座火山，终于迎来了喷发：“还有脸笑？我说你说的不对？你笑话谁呢？”

于大春赶紧把面容调整到严肃状态，并稍带着一丝惆怅，似乎心里有太多的委屈没有被领导体谅。

蒋爱国看在眼里，但却不放在心上，继续连珠炮式的轰炸，似乎不把于大春打碎誓不罢休：“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吧，供应科乱成个什么样子了，以前老柴也好，小李也好，都是你这个样子？连个人影也找不见！供货商找不见你，差点把我给堵了！要是什么屁股都得我给你擦，那要你有个球用！”

蒋爱国瞪着于大春，手去桌上拿什么，却发现，自己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随身的水杯，于是作罢，继续他的表演：“不是我说你，你以前是办公室主任，现在了？现在还是？不要一天到晚往董事长那钻，那是你钻的地方？你要是舍不得那个位置，那行啊，好办，你给董事长写个申请，我给你签上字，你还回去，行不行？”

于大春连气都不敢喘，哪敢回答。

“行不行！”蒋爱国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于大春和武臣男把头都抬高了。

“蒋总，您是老领导了，我做的有不合适的地方，您多指正。”于大春不愧是办公室出身，能屈能伸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以他的经验，只要领导骂过了，就没事了。

“你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你是都不合适！”蒋爱国说这话的时候，腰板挺的特别直，就像他说的道理一样，十分坚挺。“你自己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弄？”

果然不出于大春的所料，蒋爱国的火气明显降温了。“蒋总，我的意思是，我先把以前的帐，先梳理出来，划清界限，之前的，和咱们都没关系。”

“放屁！”蒋爱国无情的打断了于大春的回答，“什么叫划清界限，什么叫没关系，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咋这么牛逼！我告诉你，新帐你得做漂亮，旧账你还得算清楚，听清了没有！”

于大春微微的点点头，他明白蒋爱国的意思，他也发现了另一层意思，一切绝对不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你说个时间，我要看到结果，自己定！现在！”蒋爱国看着脏兮兮的显示屏，心里也在盘算，诺大一个库房，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武臣男！”于大春的腰杆也直了一点：“蒋总给了咱们机会了，你自己说，多长时间，拿出个像样的制度和规范？”

武臣男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科长，这个制度和规范哪能由我出，应该是上级考虑的问题。我自己出制度自己执行，那和自己定价自己买东西不一样了？”

于大春的眼里差点喷出火来，这简直是当着领导的面被下属打了脸，“我让你定你就定，哪那么多借口！”

蒋爱国对这一幕戏感到很满意，语气温柔的说：“他说的对，还能他自己考核自己？就得你出，你好好想想吧。”说着，终于站了起来。

于大春那颗快要被捏碎的心终于得到了释放，往边上一让，随时准备恭送领导。

“走！一起去库房里面转转。”蒋爱国似乎还有很多兴致，需要慢慢消化。

于大春冲着武臣男一个凌厉的眼神，武臣男赶紧身先士卒走到最前面，充当起导游的角色。

“你别说，最近几年，我还真没下来看过，主要还是对下面的人比较信任。”蒋爱国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反正于大春的心，这会儿又加速了。

工具库房，由于经常会接待一些参观的、考察的团体，所以不论是货架的设计、物资的摆放、卫生的清洁，都做的十分到位。当蒋爱国随机在几个货架上摸一把的时候，手上并没有沾染什么灰尘，所以他还是很满意的，一路上也没说什么。于大春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了。

用了十来分钟，总算是草草的过了一圈，蒋爱国走出了库房的大门，看看外面的天空，只有淡淡的几朵云，明亮而柔和的光洒在身上，说不清的受用。“走！再去其他几个库房看看，小武，先看配件库。”

于大春并不知道配件库的“厉害”，还一个劲儿的催促：“还愣着干嘛？赶紧拿钥匙！”

钥匙就在武臣男的口袋里，但是他却很犹豫，真的要看吗？然而蒋爱国却没有给他彷徨的机会，已经走了过去，虽然他并不知道哪个才是，但是，不远处的那个库房左上角清晰的写着“配件材料库”。

武臣男今天已经是个破罐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再被摔一回罢了。硬着头皮，跑到蒋爱国前面，慢慢打开了配件库房的大门。

当光线穿过门缝照亮了这个库房，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被山一样的铁链挡住了去路，两座铁链堆积成的山之间，勉强留了一条供一人侧身通过的小路。这下，蒋爱国的脸，又变得难看了，但是他的心，其实踏实了。

“于大春！”蒋爱国对着两座小山喊话：“这就是你的管理？给狗脖子上挂根骨头，也能达到这个水平吧？”

于大春的脸憋得通红，但是眼睛紧紧咬住武臣男的后背，这一刻，只想把他连骨头一起吞了。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给我留，我还看什么？剩下的不看了！”转过身，正对着于大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这几个库房，给我漂漂亮亮的收拾出来，所有的物资，要有一个准确的清单。完成了，咱好说，完不成，我退休，你滚蛋。清楚了没有？”这是蒋爱国对于大春今天说话的最温柔的一次，就像老师在安慰学生。只可惜，学生此刻却怕得要死。

于大春不敢多说，只能恭敬的送领导回办公室。没想到蒋爱国并不领情：“你去哪了？还不赶紧收拾你的烂摊子？”说罢，气冲冲的一个人走了。

待人走远，于大春迫不及待的对着武臣男：“武臣男！你还能不能干了！你管的是个屌！库房烂成这个样子，你是怎么搞的？”

武臣男不愿意再受这气，何况，凶手就在眼前：“前几天这批货来的时候，我就跟你打电话说了，两个厂家送的一样的货，送重复了。以前都是一次送四百条，分几次送，这次两家一家送了五千，都是一次交清，可不是放不下吧。”

于大春怒不可遏，几乎就要抬手给武臣男一巴掌，但是碍于他对武臣男岳父的了解，也不敢造次：“打电话，我怎么不记得了！你不会多打几次？我一天到晚那么多事，你是队长，库房是归你管，还用我天天给你操心？你自己说吧，一个月，能不能完成？”

武臣男已经麻木了：“弄不成，就我一个男的，撅死我，我也弄不成。”

于大春：“那你说，给你几个人，我给你调。领导已经给了机会了，这还是看我的面子，给了一个月时间。我告你说，要是一个月完不成任务，我先把你免了，我再辞职。”

武臣男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就像在做高考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不知道过程，只能蒙一个答案：“那就来十个人吧。”

于大春：“这可是你说的啊！”